“放!”嗡—— “放!”嗡——“再放!”嗡—— 水杉守备军的三个方阵里,带队军官每下一次命令,便有数千支箭矢猛地腾空而起,射向天际。 军官喊得快,箭矢飞得更快! 放箭的指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歇,而漫天的箭雨,更是连珠般朝着楼兰骑兵落下。 三排弓箭手轮番搭箭、满弓、发射,几个呼吸之间,便将上万支箭矢倾泻在了从两翼发起冲击的楼兰骑兵阵。 人仰马翻、惨叫连天。 从进入弓箭射程,到抵近水杉军橹盾墙前,这中间不过区区两百步左右的距离,战马高速冲刺,也是转眼即至。然而就是如此短的路程,楼兰骑兵竟然被撂倒了近半的人马。 剩余那些侥幸躲过箭雨的人,则咬牙发狠,不断提速,希望利用强大的冲击力,撞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盾牌墙,直接杀进对方的阵中,为后面的步兵主力创造出机会。 可是就在他们冲到橹盾近前的时候,只听呼啦一声,水杉守备军的大盾牌突然原地扭转,盾牌与盾牌之间,闪出了无数的空隙。紧接着,每个空隙都刺出了四五支锋利的长枪,密密麻麻的对准了冲过来的骑兵。 楼兰的骑士们根本来不及停步,当场就被长枪连人带马捅个对穿,直挺挺的卡在了盾墙的前方。而后面冲上来的骑兵则完全挡住,不可避免的叠撞拥挤在一起,再难向前半步。 “杀!” 在盾墙后方等候多时的刀盾兵和巨斧手,此刻全体出动,越过长枪兵,冲阵而出,团团围住被卡在阵前的楼兰骑兵,发起了疯狂的扑杀。 手持巨斧的水杉兵,个个都是那种身材魁梧、力大无穷的猛士。他们不住抡起双臂,用沉重而锋利的斧头狠扫马腿,只一下便能将马腿硬生生的砍断,战马上的骑兵被掀翻在地,紧接着又被飞来的巨斧砍得头盔碎裂、面目全非。 刀盾兵比巨斧手更凶。这些武艺高强的精锐战力,完全无视步兵比骑兵矮了一大截的明显劣势,或撞或跃,将楼兰战士打得人仰马翻。特别是鄯善籍的士兵,跟楼兰国有着血海深仇,一个个就像是杀红了眼的疯子,直接把对方的人头割下来挂在腰间,恐怖至极。 水杉大阵的盾墙前,正在进行着一场速度极快的屠杀! 眼看奉命试探进攻的骑兵队,竟然被水杉守备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松绞杀,楼兰王阿立克江险些急得晕过去。他挥动手中宝剑,咬牙切齿的喊着:“压上,给我全部压上!撕碎他们!” 八个正在待命的楼兰步兵大阵,接到指示后立刻行动,再一次向前推进,并且朝着对面越跑越快。 这个时候,完全被打残了的楼兰骑兵,已经开始往本阵的方向溃退,相应的,水杉守备军的步兵战士们也脱离战斗,迅速撤回阵内,高大的橹盾墙又恢复如初,岿然不动。 大阵后方的弓箭手在军官们的指挥下,重新拉开弓弦,瞄准正在快速靠近的楼兰步兵,全面展开自由射击。 与此同时,楼兰步兵方阵中的射手们,也一边向前奔跑一边放箭还击。转眼之间,水杉城外的战场上箭雨滂沱。 遮天蔽日的箭矢,划过两个不同方向的弧线,朝着双方的阵地倾斜而下。这个时候,水杉守备军阵内的刀盾手纷纷举起盾牌,组成一面巨大的屏障,保护自己和战友不受伤害,大大降低了楼兰弓箭的杀伤力。 阿立克江的八个步兵大阵,总共有将近三万人,尽管在水杉射手的连番打击下,出现了不小的伤亡,但是由于其体量巨大,所以整体上的战力并没有遭到瓦解。不要命的狂奔了数百步之后,楼兰战士终于撞上好似木寨一样的橹盾墙。 两支大军自此进入全面大战。 动作灵活的楼兰步兵,在面对盾墙后面刺出来的长枪时,显然比骑兵更有办法。他们纷纷躲开枪锋,用手死命的拉扯枪杆,其他人则顺着盾牌缝隙,发狠挤撞进去,直接攻击后面的橹盾兵。 很快,盾墙阵地出现了多处破口,越来越多的楼兰人从破口出拼命闯了进去。水杉步兵见状,当然也不甘示弱,纷纷怒吼着涌上去,跟楼兰人绞杀在一起。 双方数万大军在正面阵地上,沿着长长的盾牌阵线,你来我往,反复争夺,冷兵器时代最惨烈的近身搏杀,在这里展示的淋漓尽致。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奋力挥舞的铁枪、长刀和大斧,到处都是杀红了双眼的人群。鲜血逐渐将脚下的地面浸软,尸体堆积出半人高的“山包”,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冲天的杀气,连风云都为之搅动。 客观来说,此次的西疆叛乱,楼兰国绝对算得上是叛军的主力。他们不仅国力雄厚、兵源充足,而且经过多年来暗中的谋划准备,其军队的整体战斗力非常强悍。 在新月湾会战之前,楼兰大军仅仅凭借一己之力,便连续击败包括鄯善在内的七个西疆大国,颇有一种秋风扫落叶的霸道气势;而在新月湾的战场上,也正是靠着楼兰人的奋力抵抗,才牢牢的拖住了镇疆都护府和烈刃军团,将他们的力气逐渐耗尽,最终给突厥创造出奔袭得手的宝贵机会。 自那之后,楼兰军队更是势如破竹,横扫半个西疆鬼谋,所到之处无人能敌。如此辉煌的战功战绩,也让他们的国王阿立克江,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西疆盟主。 无论是疏勒国的长缨铁骑,还是格尔翰以马匪为主要班底的车迟军,都不愿、也不敢,轻易去挑战楼兰大军的权威。 阿立克始终自信的认为,除了突厥军队之外,在整个西疆鬼漠的版图内,再不可能有任何抗衡他的力量。 然而,他的这个自信,却被名不见经传的水杉守备军给动摇了。 三万楼兰步兵,对阵两万水杉战士,双方展开近距离厮杀,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时分。在这期间,楼兰军部分兵马进行了几次短暂的后撤,用意调整阵型、更换生力军,然后再次投入战斗。 可是,不论楼兰人怎么调整进攻阵型,水杉守备军的三个大阵都依旧是岿然不动,就好像海岸边的礁石一般,任由狂涛巨浪猛烈拍打,却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尽管双方是在平野上展开正面交战,任何一边都不占据地利的优势。但是整体算下来,楼兰军的伤亡程度,要远远高于水杉守备军。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水杉军的训练水平更高、兵员素质更好,并且战法更加高明,各兵种之间的协同配合也更加顺畅有效。 “侯爷,以您老的经验和眼光,”多伦指着远处的战场,认真问达勒姆:“您看出什么了吗?”。 达勒姆捋着大胡子,不假思索的冷哼道:“嗯,我早就看出来啦……阿立克江就是一个窝囊废!” “嗨,我不是指这个,”多伦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说,你看对面的水杉守备军,像不像是一群没有穿着圣唐军装的正规军?” “哦?!照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能把步兵战法玩得这么溜,果真有几分圣唐军的意思!”达勒姆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又道:“不过这也正常啊。水杉城的人马,不仅仅是西疆各国的残兵败将,而且还有不少从新月湾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圣唐军人,所以他们打仗带有圣唐风格,倒不怎么值得大惊小怪……” 多伦摇摇头:“问题就在这里啦,我担心接下来阿立克江会吃大亏!” 达勒姆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小多伦,你会不会太多虑了。虽然楼兰军打得很辛苦,可他们毕竟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时间一直这么耗下去,局面肯定是对西疆联盟越来越有利。况且话又说回来,阿立克江吃不吃亏,跟你刚才说对面的圣唐作战风格又有什么关系?” 多伦静静的凝视战场片刻,沉声道:“侯爷,新月湾大战过去才多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圣唐的残兵败将和西疆人凝聚在一起,并且将他们训练出如此高昂的士气和作战水平,您难道不觉得很可怕吗?” 被多伦这么一说,达勒姆也不禁思索起来。他虽然是一个不怎么爱动脑筋的莽汉,可是一旦碰到打仗的事情,这家伙天生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锐的和灵性。方才由于并未刻意往这个方面去想,因此尚无特别的感觉,眼下经多伦专门一提醒,达勒姆顿时反应了过来。 自古以来,练兵和打仗本就是一体两面、不可分割的。凡是善于打仗的名将,同样也都是练兵的好手。换句话说,只有将麾下的战士们练好练精,才能在战场上如臂使指、稳操胜券。 而要想在练兵方面显出成效,就绝不仅仅是队列操演、武功体能那么简单。舍生忘死的精神、横扫天下的士气、令行禁止的纪律、寸步不让的意志,处处都体现着为统帅者的功底和格局。 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达勒姆,眼光自然不差。他顺着多伦的思路,再次认真观察远处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神情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传令兵!快去前面通知阿立克江!让他千万当心,楼兰军团打不过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