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有此意。” 面对沈烈的疑问,夏侯凝寒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既然已经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凝寒便不能坐视不理,任由那妖孽祸害圣唐百姓!” 李炳闻言急道:“万万不可!关中已经被突厥人占领,你去那里等于是闯进龙潭虎穴!” 沈烈也道:“姑娘,这件事情,论起来应该是我北衙逆鳞司的职分所在。刚才来这里觐见殿下之前,沈某已经专门做过了安排,命令几名精干暗探前往关中秘密调查,相信很快就能有眉目了,实在无须劳烦姑娘犯险!” 慧颠大师也同意道:“小侄女,太子和沈大人说得没错,现在潼关以西尽落突厥之手,处处凶险,就算要追查那个哥舒玄,你也不能如此冒贸然的乱闯乱撞啊。” 李炳使劲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关切神色。 夏侯凝寒轻轻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诸位的心意,凝寒非常清楚。不过,我想请教沈大人,经历了今天议事厅的凶险,您还对逆鳞司高手的本领有把握吗?” 闻听此言,沈烈不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夏侯凝寒的这个问题。事实已经在那里明摆着,除了夏侯凝寒的先天罡气可以克制那些怪物的毒性之外,任何人都难以抵御此等诡异恐怖的力量,包括他自己,同样也不行。 夏侯凝寒不待沈烈说话,转而问慧颠:“大师,难道您就忍心看着恶魔在人间肆意横行,涂炭生灵吗?” 这句话,同样也把伏魔狂僧问得哑口无言。夏侯凝寒所言在理,明知道圣唐军民百姓面临妖邪魑魅的威胁,作为玄门正宗的慧颠,又岂能坐视不理呢? 李炳突然在一旁急道:“不行!不管怎么说,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本宫……本宫不准你去!” 夏侯凝寒忍不住咯咯笑道:“殿下,凝寒并非你的臣属,何来不准之言呢?除非,你打算给我编排一个什么欺君抗旨的罪名,抓起来下狱。” 听她这么说,李炳微微愣怔一下,然后嘟囔道:“这怎么可能呢?本宫岂会对你如此无礼?” 夏侯凝寒美目流转,笑盈盈的看着面前三个人:“其实你们也不必为我担心。此行看上去仿佛凶险万分,可实际上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首先,那个名叫哥舒玄的突厥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也就无从谈起什么防范之心。其次,我看上去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即便到了关中,也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而我又完全具备自保的能力,这种状态,相对而言是最稳妥的。第三,凝寒自幼修习先天罡气,对毒素有着一种自然的压制力,即便再遇上今天那两个怪物,打不赢总可以逃之夭夭。反过来,只要给我抓到一线机会,就能轻而易举的了结哥舒玄!” 说到这里,夏侯凝寒故意顿了顿,然后笑道:“况且,我还有一个绝妙后手,是世间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呢。” “什么绝妙后手?”李炳好奇的问道:“夏侯,你可不能诓本宫啊。” 夏侯凝寒淡淡应道:“那个绝妙后手,就是家父。当初我爹爹离开仙霞山庄,既是赴帝都吊唁去世的年伯伯,同样也是顺路去造访终南山,与青竹道长一起修炼飞升仙法。以那两个老头儿的心性,这个时候恐怕正在山中闭关悟道、炼制金丹呢。我若是真遇到了什么艰难险阻,只要就近投奔同样位于关中地区的终南山,便能请家父和青竹道长出手援助。你们说,这算不算绝妙后手呢?” 听她这么说,李炳三人终于明白过来,同时也颇感安心。 要知道,岁寒三友松竹梅,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威震江湖的超卓人物。无论智谋见识,还是武功修为,天下皆无出其右者。 如果她把夏侯梅和“道尊”青竹长老一齐搬下终南山,莫说哥舒玄,就算突厥第一高手毕罗亲临中土,恐怕也得落个铩羽而归的结果。 慧颠大师双手合十,颔首道:“善哉善哉,若是真能如此的话,哪敢情再好不过了。不如这样吧,小侄女,就让老衲陪你走一趟。咱们既可以在路上相互照应,同时老衲还能顺便拜会令尊和青竹道长。” 夏侯凝寒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大师,太子殿下这边不能没有人看顾。无论是突厥,还是叛军,他们都存着伤害殿下之心。今日对方刺杀未能得手,往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更不能有丝毫大意。慧能方丈既然请您在此戒护,那么嵩山禅院的武僧团就必须寸步不离殿下。凝寒独自一人前往关中,目标没那么明显,反而安全些。” 沈烈想了想,同意道:“夏侯姑娘说得对。敌人这一次处心积虑,奇招迭出,搞出这么大的破坏都依旧没能得逞。因此我估计,他们之后定然还会卷土重来。大师啊,您老若是能留在这里保护殿下,那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老和尚看看沈烈,又看了看躺在卧榻上的李炳,对夏侯凝寒无奈叹道:“唉,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么老衲自当遵命便是,阿弥陀佛。” 李炳知道夏侯凝寒此时已经拿定主意,照她的脾气性格,恐怕谁也无法劝阻,于是也只能在心中暗叹,叮嘱道:“夏侯姑娘,此一去山高路远,你自己千万小心珍重,切不可轻易犯险啊。本宫看,最好还是先去终南山,寻到令尊前辈,请他老人家出马,然后再去查哥舒玄和那些怪物。” “凝寒晓得了。”夏侯凝寒笑着应道:“殿下,我计划取道太原,过晋州随州,自龙门镇渡过金河,直赴帝都。待初步查探到一些眉目之后,便立刻向南,去终南山找我爹爹。” 翌日清晨,当李炳振奋精神、击鼓聚将,召开太子系高级军事会议的时候,夏侯凝寒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拎着小包袱,在薄雾晨曦中起程出发。 昨天那场激战,怪物噬魂在短暂恢复了神智之后,对众人讲述自己曾经的悲惨遭遇,给夏侯凝寒的内心世界造成了巨大冲击。 以前,她虽然也对进犯中土的异族抱有愤恨之情,但那始终还只是停留在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层面,作为圣唐子民,天然仇视外敌而已。但是,在亲眼目睹了哥舒玄惨绝人寰的手段后,夏侯凝寒对人性丑恶的认知,被彻底刷新了。 她绝不能容忍这个恶魔横行世间。 离开幽州的太子行辕,夏侯凝寒先是借助骏马脚力,星夜驰骋,一路穿州越府,赶往秦州晋州交界的河津县。 因为自太原府至帝都的广阔区域里,横亘着莽莽群山和九曲金河,地形复杂,非常不利于大兵团行动,尤其是骑兵部队很难充分展开,因此自古以来,从关中出发攻打中原,往往会选择取道潼关,直下洛邑,然后再从西向东逐步推进。 也多亏如此,才使得三晋百姓能暂时避过突厥的兵锋,免遭战火侵袭。 七八天的功夫,夏侯凝寒顺利抵达河津。她在这个地方略作休整,接着弃马乘船,渡过了滔滔的金河,终于进入到关中地界。 令夏侯凝寒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关中,到处都是一副凄凉悲切的末世景象。 就在十天前,圣唐帝都,彻底沦陷。 在突厥帝国大王子赤利的指挥下,四十万攻城大军不仅完全占据了帝都外城郭和城内一百零八坊,而且最终突破了苦撑多日的皇城,杀入圣唐皇族的中枢核心。 禁军虎豹骑大统领王桓,手持长戈巨盾,率领部下于太极殿前死战不退。王桓将军浑身浴血,连续击杀了上百名突厥金甲兵,却终因寡不敌众,被对手乱刃分尸。 他麾下两万余名虎豹骑和金吾卫,无一人贪生乞降,全部壮烈殉国。 禁军覆没,皇城失守。 帝君李成武在宫门被撞开前,断然拒绝了通过密道逃生,而是前往太极殿,面对无数的敌兵,服毒自尽。从始至终,这位老人衣冠整肃,举止从容,没有丝毫胆怯畏惧的神情。 当时陪伴在他身旁的,还有麒麟军团大统领——三朝元老徐烈徐老爷子。 在整个帝都城防战中,两千徐家子弟兵镇守延兴门,是最后一座被突厥攻克的帝都城门。一场惨烈大战,徐氏满门无论男女悉数阵亡,终不负英烈之名。 徐老爷子将悲痛埋在心中,仗剑而立,一直守护在李成武的遗体旁,直等到气势汹汹的突厥兵杀到了太极殿,才扬天长笑道:“陛下,请您见谅啊。老臣身为圣唐武将,实在没有自行了断的道理。就算死,也得死在杀敌的路上!” 说罢,他奋力擎起手中宝剑,仿佛又变回了数十年前那个英姿勃勃的少年将军,步履坚定冲向敌人,直至被迎面汹涌而来的贼兵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