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笑笑，反问向他们：“我们先假设：朴赞是因延伤致死。那你们对这案子怎么看？”　　刘六闻问，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脸。　　乌云凑过去、轻轻撞了他一下。　　这把小个子的、正在想案子的刘六、差点儿给撞下了马背。　　他们一行人中，石十赶着马车，缪松陪着缪奶奶在马车里。剩下的人都是骑马。　　只是因有马车同行的缘故，就是骑马的，马的速度也比较慢。　　慢得乌云就有点儿闲。　　刘六个子是侍卫队里最矮的一个，还精瘦精瘦的，高大健壮的乌云、可能觉得他还没有自己的肚子高、就总喜欢和他玩儿。　　这下把没提防的刘六差点儿撞摔，乌云就“咴咴”叫了两声，上下点了点大大的马脑袋，高兴了。　　刘六无奈地看看它。想打、舍不得；想骂、对方听不懂。　　算了，他坐稳身体，斟酌着回答大人的问题。　　“本来吧，属下觉得判轻了。可大人您要这么问……　　属下觉得吧，判得重了。　　其实这年头吧……属下就真说了哈，这年头牢狱里的人犯、还真未必个个儿就有罪。　　不过不管有罪没罪吧，人家坐过牢了、受到过惩罚了，出来了想好好过日子的，这种其实就挺好的。　　但世人很少有容得下他们的。　　朴赞的行为就是个容不下的吧？有事儿、没事儿就朝人家院子里扔石头，这啥人嘛。　　那人家揍他，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冤吧？　　结果屠亮只是跟他吵吵，也没动手。反而是他先去打的人家，那这打起架来……　　都是汉子，打架的时候又都是在火头上，手下没个轻重也是常有的事情。　　总不可能：拳打脚踢、你来我往的时候，还得先想一下、我这一脚下去会踢到你哪儿？会不会引起你重伤或者致命？　　那还打啥了？　　拳脚嘛，只要能打到对方身上就行了，是吧？　　打完了，两人分开，都还是活蹦乱跳的，还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去了，没事人儿一样。　　五日过后，朴赞却死了。　　如果真的是因伤延期致的死，换了属下是县令的话，顶多也就判屠亮赔个丧葬费吧？　　毕竟事情是朴赞自己先挑起来的。　　总不能因为人家屠亮是个坐过牢的，就任由别人欺负不还手吧？　　只是毕竟死了人了嘛，赔点儿也就是了。不至于再被判个十年的。　　感觉屠亮有点儿冤。会不会是程县令受贿了？”　　正在赶马车的石十，一向和刘六的关系最交好。他俩跟牛三十五、马三十六一样，都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那种。　　所以观念上，基本都是一致的。　　一人负责说、一人就负责点头。　　彭凉的回答则是：“我考虑的可能比较简单。依据律令：谁挑事、谁担责。朴赞主动挑事，肆意朝屠亮家扔石头，朴赞就要有承担相应后果的自觉。　　比如说：他扔石头没想过会砸到人吗？万一砸死了人呢？　　他应该都有想过吧？想过还扔，还经常扔。那他主观上就是有故意杀人的嫌疑吧？　　屠亮为了保护家人、为了自卫，还在被打后才还的手。　　若是按照正常情况来判的话，属下会判屠亮无罪，连赔偿都不用。　　但再想想屠亮那人，他本就是以杀人罪入的刑，在牢里可能也会与其他人犯发生过摩擦。　　所以，他就很有可能了解、怎么才能下暗手弄死人。　　这也许就是他一言不发的原由？　　那判他十年就正正好了。　　这反而能说明：程县令并未受过贿。否则就该判屠亮被斩了。”　　狄映听完他们的想法，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既然你们都各执一词，而我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也做不出个什么精准的判断。　　那么，我们便去会一会那个程县令吧。正好我也想见见他。”　　于是，石十先带缪松和缪奶奶去了客栈休息。　　狄映则带着彭凉和刘六、直奔向了仪恩县县衙。　　县令程挺，身高175厘米，体重80公斤，相貌威武，作风硬朗。　　听说有人要见自己，还是三个年轻男子，就挺奇怪。　　以为是自己的战友来拜访，便大步去了府衙门口。　　然后一见……呵，不认识。　　刚想转身，就见对方打头那人、微微拉开了些衣袍，露出了里面挂着的一个赤金鱼袋。　　国朝三品以上官员的鱼袋、才是赤金的。　　五品以上的则是银袋。　　他程挺，七品芝麻官儿，是铜袋。　　程挺就看着那个国脸凤目的、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睁了睁大眼，问道：“狄映？”　　狄映笑了。　　拢好外袍衣襟，对着貌似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二十五岁左右的程挺，就拱了拱手道：“进去说话吧。”　　“行！”　　程挺一点头，看到了乌云，说了句：“好马！”　　然后转身就在头前带路。　　给刘六看得皱了皱眉头。　　刘六虽然很喜欢程挺这种军人风格，但程挺貌似对他们家的大人有些不敬，刘六的心里就有点儿不爽。　　彭凉则面无表情。　　狄映却反而笑得开怀。　　他抬脚跟了进去。　　没有官场寒喧，也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程挺把人带到主厅，指着上首说了个“请”字后，就在下首处站着。　　等狄映落座后，程挺直接就对着门口的衙差道：“把县里的……”　　被打断了。　　狄映也直接道：“查案子。”　　“哈？”　　本来以为狄映是来查县务和县税的，结果却是来查案子的？　　“什么案子？”　　程挺不懂就问。　　狄映利落回答：“屠亮杀人案。”　　程挺一点头：“好。”　　说完，转身就走，准备去取相关案宗。　　快走到门口时，才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哪桩？”　　狄映：“全部。”　　程挺再一点头，走了。　　刘六：“……我们当兵的也不这样啊？这也太、太直接了吧？”　　狄映就笑了。　　他觉得程挺不单单是直肠子、还是个对朝廷很有怨气的人。　　不过想想也是。　　程挺少年英雄，曾随其父程名振、征战沙场，却在立下赫赫战功之后、被人陷害，一脚给踹出军队、踹成了个文官县令。　　换成是谁、都有怨气。　　程挺没把这份怨气撒到治下百姓们的头上、都算他是个好的了。　　狄映能理解，所以也不生气。何况这样直来直去的、他也很喜欢。　　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官场上那套：说一个时辰废话、都说不到正点儿上的风格。　　程挺回来得很快。　　狄映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程挺就抱着两个厚厚的案宗木匣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