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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谁人困浅滩 15 读眼术

我妻薄情 青青绿萝裙 6978 2024-05-12 20:47
  “老先生不要动。”程丹若夹出断牙,又拿出棉布,撕成一指宽的布条,拔下头上的银簪,缠于顶端,“我要用火烧一下伤口,兴许有些疼,你忍一忍。”  晏鸿之大惊失色:“用火烧?”  “这能分解部分毒素。”她道,“准备好了吗?”  晏鸿之满头大汗:“姑娘不用草药吗?”  “有半边莲,一会儿煎了冲洗伤处。”程丹若瞧他头发已白,不由缓下口气,“这样吧,若老先生忍得住,我便让您见识一下仙法。”  晏鸿之果然起了兴趣:“仙法?”  她道:“想看吗?”  晏鸿之沉吟片刻,强打起精神:“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识过真的仙法,自不可错过。”  程丹若抿唇一笑,点火轻灼伤口。  晏鸿之疼得直抽气,却发现没想象中那么疼,伤口处仍然以热胀为主。  程丹若只是轻轻燎过,高温分解一下残存的毒素而已。她解开止血的带子,吩咐白芷:“你回去取半边莲三两,煎好拿来,记得把药渣包好。”  白芷担忧地看着她,却不敢违逆:“是。”  程丹若道:“麻烦你们叫位小师傅陪她同去。”  谢玄英看向自家小厮:“柏木。”  “姑娘随我来。”柏木轻步上前引路。门外,小和尚还守在那里:“两位施主可有什么吩咐?”  白芷道:“我去取药,这里可有煎药的地方?”  小和尚马上道:“隔壁的厢房有茶炉。”  “小师傅,劳烦你陪这位姑娘回去取药,我来烧炉。”柏木安排得条理分明,“除此之外,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白芷道:“烧开热水,一应碗筷须用滚水烫煮一炷香。”  三人匆忙分配了差事,各自忙碌。  屋内,程丹若却腾出空来,一面关注病人的情况,一面履行诺言,给老人家变戏法。  她思忖片刻,拿起茶几上摆的两部经书:“《楞严经》和《无量寿经》,这是寺中的经书吧?”随意翻动几页,笑了,“字迹印刷得很是清晰,就用这个吧。”  晏鸿之有点头晕眼花,但兴致不减:“姑娘要使什么仙法?”  “读眼术。”程丹若道,“你所见之物,即我所见,您想看吗?”  晏鸿之道:“自然,如何使来?”  程丹若道:“太复杂的场景,言辞难及十分之一,就用这两本书,字终归是定型之物。”  她左手拿着《楞严经》,右手举着《无量寿经》,笑问:“这两本书,老先生要用哪一本?”  晏鸿之沉吟少时,随手指向《无量寿经》。  程丹若将《无量寿经》递给他:“那请您收好这个,一会儿要用,现在,我将随意翻动此书,您什么时候说停下,我就停下。”  她开始随意翻动《楞严经》,纸张在素白的指尖来回翻动,仿佛蝴蝶。  谢玄英打心眼里不信什么仙法,认定她装神弄鬼,故虽不言语,眼睛却牢牢定在她的手上,看看她搞什么鬼。  晏鸿之却是另一幅心态,固然不信,却乐得参与,配合得叫停:“停。”  程丹若立即停下,展开书页:“我瞧瞧,是三十六页。”她在书籍中间的位置指了一指,甚至转向谢玄英,给他瞧了一眼,而后放下,对晏鸿之道,“请您把手上的书翻到第三十六页,不要叫我瞧见,我也绝不沾手。”  为表清白,她甚至离座走远了几步,背对两人。  晏鸿之年纪大了,有点老花,烛光昏昏,实在看不清楚,道:“我叫弟子替我瞧一瞧,无碍吧。”  “无碍,我还未开始读呢。”程丹若笑答。  谢玄英便翻到第三十六页。  “然后呢?”晏鸿之问。  “请看向这一页第一行起始的字,至少……”她想想,笑道,“我学艺不精,至少五息的时间吧。”  谢玄英盯住那个字,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好了。”他说。  “把书合上,不要让我看见。”她道。  谢玄英立即合上书,压平页角。  程丹若转过身,重新坐回到床边的圆凳上,慎重道:“我要开始读了,请尽量不要说话,免得我分心。”  谢玄英心道:故弄玄虚。但不吭声,等着她露出破绽。  程丹若果然为难:“请把脸对着我,我看不见眼睛,怎么读的出来?”  谢玄英勉为其难地转过脸,还是不看她,只用余光扫过去。  这是个面容秀气的姑娘,肤色白皙,眸光有神,明明是及笄少女,神态中却不见羞涩与娇憨,反倒有一股浓浓的倦意。  他怔住,倏而记起她是被半夜叫醒,又忙碌了半个时辰,自然是要疲惫的。  还是不要戳穿她了。他想,人家姑娘讨生活不易,耍个戏法也是谋生,记得多给她些诊金才好。  “似乎是个很圆满的字呢。”她开口了,语调轻柔,“没有明显的缺口。”  晏鸿之挑眉看向弟子,正好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走神。他心中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就这样?”  “我再仔细看看。”程丹若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细致地观察。  说来,古代能光明正大看美人的机会并不多,上次匆匆一晤,大半心神都在顾兰娘身上,尚未来得及一睹绝世风采。  此番再看,愈发惊叹。他的样貌像是造物主精心雕琢而成,五官无一处敷衍,仿佛憋足了劲头,誓要凡人震撼。  事实也确实如此。  瞧见他,仿佛在看日出云海,月生碧波,为自然的造化而心神摇曳,忘记去思考为什么这么美。  因为,本该就这么美。  霎时间,她心中的怨气都平了几分,唇角泛起浅浅的笑容:“我试着写写看,大概是这样的字形。”  她手指蘸水,潦草地画了一个圆润的方形:“是这样饱满的字形吧?”  谢玄英瞥她一眼,点点头。  程丹若沉吟了会儿,先写下绞丝旁:“我看到有棱角,应该是这个,右边的有许多撇捺,唔——是这个吧。”  她补完右边的部首,赫然是一个“缘”。  缘分的缘。  谢玄英暗暗吃惊,居然真的能猜对,怎么可能?  “我读对了吗?”程丹若笑了。  他抿住唇,点点头,却道:“我不信仙法,必是你做了手段。”  “这是自然。”程丹若忍俊不禁,“哪来的仙法,我骗你们的。”  谢玄英愣住了。  晏鸿之不由大笑:“姑娘是为了哄我疗伤,才有此一计吧?”  “小把戏而已,老先生不要见怪。”她道,“我知道您也是不信的。”  “仙家法术,岂是凡人能见,多是虚张声势罢了。”晏鸿之并非无神论者,只是见得多了,每每瞧见自称能感应神灵的,不是行走江湖的百戏,就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但他也承认:“我明知姑娘在变戏法,却未看出门道。”  程丹若道:“那您好好治病,好好喝药,待身子痊愈,我就把这个戏法教给你可好?”  晏鸿之一愣,旋即大笑:“姑娘用心良苦。”他吩咐谢玄英,“一会儿药熬好就端来,我当着程姑娘的面喝下去。”  程丹若没想到古代士大夫也能这般促狭,登时失笑。  屋内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  白芷很快熬出一碗药。谢玄英本欲服侍老师,谁想晏鸿之劈手夺过,仰头一饮而尽,爽快得很:“程大夫,如何?”  “您好好休息,身边须有人时刻守着,一旦发现高热神魂,或是惊悸抽搐,马上来叫我。”程丹若有条不紊地吩咐。  谢玄英忍不住开口:“很严重吗?”  “不算,严重的话,他的腿已经烂掉了。”程丹若道,“只是蛇毒种类繁杂,有些会损伤神经,这几日必须小心。”  又宽慰老人家:“您也别太害怕,应当无事,好好休息就是。”  晏鸿之上了年纪,折腾一晚早已疲惫,药服下便昏昏欲睡,含糊地应一声,靠着软枕就睡着了。  他的贴身小厮赶忙上前扶他躺下,盖好被子。  程丹若看看没什么问题,提起药箱:“告辞。”  “我送大夫。”谢玄英礼节周到,将她送到门口。  “留步。”程丹若颔首,匆忙离开了院落。  谢玄英注意到,一离开屋子,她脸上的笑容和温柔就开始迅速消退,等到客套完毕,倦怠和漠然瞬间浮上眉间,眉尾落下来,仿佛汉代女子故意画作的愁眉。  她好像……有很多心事,很多不如意的心事。  “公子。”柏木察言观色,道,“您一晚没歇息了。”  谢玄英想想,道:“你留在这里,若有什么事速来报我。”  “是,小的知道。”  他便返回禅房小憩,可不知怎的,翻来覆去睡不好,勉强养了会儿神,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  小和尚提了热水,他问:“老师那边可好?”  “老先生还睡着呢。”  谢玄英略微安心,用罢早膳,才去晏鸿之那里守着。  巳时左右,晏鸿之果然发起烧来,头昏无力,他忙叫柏木去寻程丹若。她来得很快,不出一刻钟就匆忙赶来,切脉辨证。  谢玄英忽然注意到,她裙角湿透,沾染不少泥泞,再一看,原来外头已经飘起了小雨。  这个柏木,怎么不知道替大夫打伞?  他瞥去严厉的一眼,眼藏责备。  柏木解释:“程大夫说就几步路,不要耽搁时间,直接就过来了,小人……小人没机会拿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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