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踢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沈家姐妹俩不约而同眯了眯眼睛。 马车外怒气耀武扬威的声音忽然停了一瞬。 沈青鸾适应了光线,才放下袖子,眉头微挑:“挡路?” 挑开车帘的女子趾高气扬正要接话,便被她身边穿着黄色襦裙的女子不动声色按住。 “沈……姐姐见谅,”这声姑娘刻意拉长了声调,平白显出几丝讥讽。 “我五妹话语虽然直率了些,本性却是不坏,还请沈姐姐别和她计较。” 这温和却膈应人的腔调引得沈青鸾默了一瞬。 若不是她主动蹦跶到眼前,沈青鸾险要忘了京都有这么一号人。 赵氏长房嫡次女,赵藏枝。 前世,君倩最讨厌的贵女,赵藏枝若排第二,就无人能排第一了。 因着对继女关爱体贴的缘故,沈青鸾对她们之间的矛盾一清二楚。 赵藏枝的长姐赵满楼曾经是京都和沈青鸾齐名的贵女,只是天不遂人愿,赵满楼十六岁的时候意外早逝,之后便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谈论之中。 不过,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同为世家之首,沈家也得到了那么一丝消息。 赵满楼并非出了意外而身死,而是因为落入情网,和江湖浪子私奔了。 在世家之中,这算得上石破天惊的丑闻。 沈青鸾还有印象,那一夜赵氏出动整个家族的男子家丁,沿着官道往京都外搜寻了整整一个月。 赵满楼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连片衣裙都没被人摸到。 而后,赵氏便对外宣称赵满楼身死。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赵氏长辈人人自危,对赵氏女子管教也愈发严格,势必要防微杜,将她们离经叛道之心掐死在摇篮里。 自然了,此举也是为了弥补赵氏女的声誉。 盖因之前赵满楼的浪荡之举,虽然被赵氏刻意隐瞒,但京都没有秘密,到底还是让赵氏其他女子声誉受损。 待嫁女不少被退婚,未嫁女一时也无人问津。 若不一言一行严格规范,在世家之中拼出个好名声来,赵氏女如何还能维持世家大族的身价和颜面。 而赵氏长房更是将次女由满枝改为藏枝,对她严加管教,誓要让她成为女子闺秀之间的典范。 所以,赵藏枝看不惯君倩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君倩表面上虽然也有着聪慧知礼的做派,可实际上,善妒且小气,恰是赵藏枝最讨厌的那类人。 而君倩虽然会装腔作势,实际上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对上由赵氏全部资源堆出来的,满腹经纶、口舌藏剑的赵藏枝,自然只有吃亏的份。 也难怪她每每和赵藏枝碰面,都会被气得七窍生烟偏还发泄不得。 可今日是怎么了,赵藏枝怎么找上自己了? 沈青鸾难得地自我反省了片刻。 可还未想出个什么,沈新月已经气鼓鼓道: “挪什么挪,前头那么多马车,我们挪哪去?难道你面子那么大,要这一路上的马车全都给你们让路吗?” 赵藏枝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她身边的女子赵云裳却嚷嚷道:“别人也就罢了,就你们沈家的马车,不许在我们前面!” 沈新月不解兼气恼与那人吵了起来,沈青鸾原本含笑的神情,却是缓缓冷了下来。 这话,沈新月听不懂,沈青鸾却是立刻就明白了。 赵藏枝分明是觉得她和离之身,天然便低人一等,刻意上门来羞辱她的。 果然,在沈新月怒道“凭什么”之后,赵藏枝和气地拦住赵云裳: “沈妹妹莫怪,五妹说话急,却真是为了你们好,沈姑娘,你明白的对不对?” 随即又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沈家妹妹虽然年轻气盛,但也还是收敛些才好,若在这里闹将起来,只怕影响沈家姑娘岌岌可危的声誉。” 沈青鸾定定地看着她。 赵藏枝生的跟当年名满京都的赵满楼有五分相像,这五分像在鼻子和嘴,小巧秀美。 不同的五分,却是在她的眉眼处,眉毛稀疏,眼睛偏小。 饶是沁蕴了书卷气,也仍是清秀有余,美丽不足而已。 对上沈青鸾的打量,赵藏枝丝毫不怵。 只笃定地站在马车前,仿佛认定沈青鸾会自惭形秽地低头认输、委顿逃离。 就像,君倩那样。 亦或者,像赵满楼那样…… 毕竟,这世上从未有和离这种失德的女子,还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日光下的。 她们都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一辈子! 可偏偏,她往日无望而不利的居高临下的逼视居然失效了。 被她这样看着的沈青鸾,居然重新挂上了闲适的笑容。 “你笑什么?” 赵藏枝下意识诘问。 可问出口她立刻既反悔了。 这样的反应,落了下乘。 果然,沈青鸾悠悠地敲了敲车壁,“前头空出来了,往前走吧。” 竟是全然没有搭理赵藏枝让她让路的要求。 赵氏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居然敢在她们面前直起腰来。 赵云裳捏着拳头就要开口,沈青鸾声音悠悠: “赵姑娘的名字有趣得紧,藏枝,满树繁枝尤藏一束,赵老爷对你应当多有教导管束吧。不像我们姐妹。” 她状似苦恼地叹气,“青鸾,新月,俱都是世上最值得希冀和期待之物。 家中长辈对我们呵护有余疼爱有加,捧在手中尤嫌有疏忽。若是让他们知道莫名其妙给别人让路,只怕会带人打上赵家。” 赵藏枝脸色倏地沉下,原本柔弱温和的眼眸,霎时泛出狠意。 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的名字说事! 她原本,叫赵满枝! 那是父亲对她未来的期盼,圆满如繁枝,却硬生生被改成如今的,警示意味满满的名字。 偏沈青鸾好似全然没看到她的脸色一般,笑吟吟地又加了一句,“所以,未免赵妹妹被家中长辈斥责,这路,我们就不让了。” 随着她的话语,马车渐渐前行,最后几个字飘渺于空中。 只留下十乘十的嚣张、十乘十的肆意。 赵藏枝气得手都掐红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在京都这么久,她还没遭受过如此明晃晃的挑衅和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