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觉得自己天真了。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去谈论律法,去让人守规矩,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历史上,大不列颠的皇室,为了让封臣们守规矩,用了整整快二百年才确立的君主立宪制。 大明有什么底蕴来让人守规矩? 靠儒家得之乎者也? 人家可不在乎一个朝代是大明,还是小明。 马车行走在刚刚修建的道路上。 平整的道路,却让人的心绪并不平整。 离开了大同,大同的任何事情都不再和朱载坖有关。 他带过来的人都被留了下来。 徐渭也一样。 一辈子科举都没有半点成就,却忽然就做官了,还是大同知府,掌管一府之地的实权人物。 人才嘉靖用了。 包括那些从青楼里带出来的青楼女子。 两位皇子却被送了回去。 “二哥,咱们算不算一朝回到贫困时?” 马车内,朱载圳并不觉得,失去了生意,会有多难受。 反正他的二哥和他一样一无所有。 而且损失比他还大。 有了对比,自然就很开心。 问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 “贫困?算不上,别人家有的,我也有,别人家没有的,我还有,吃得饱穿得暖,贫困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朱载坖仿佛也是想通了他口中的道理。 整个人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许多。 “说的也是,就是往后想要花银子的时候没有,心里难受一下之外,其实也没啥损失可言。” 朱载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想到两个难兄难弟,都成了穷光蛋,以后想要多吃几串冰糖葫芦,都得找上大哥和大姐。 这两人可没有二哥好说话。 “就你还需要花银子?花到哪里去?” 朱载圳听闻一阵语塞。 随后憋着通红的脸,强自辩解道:“我扔水里听响声不行吗?” 朱载坖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三弟。 花钱的手段不自己还野。 比不了,真的比不了。 随即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有想法,不错。” 两人吵吵闹闹的一路上倒也不甚寂寞。 只是偶尔在说到大同的生意时,情绪有点低落。 但在两个人互损之后,也会很快地忘记那些令人忧伤的烦心事。 马车不知不觉地就停了下来,前面的道路上也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马车停了?这是什么地方?” 车窗旁边的徐明煊还没有回答,朱载圳却是已经认了出来。 “周围好像是建昌县,就是变化实在太大了点。” “哦!你从哪看出来的?” 朱载坖走过这条路。 从窗口看向外面,除了前面跪倒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之外,没有任何一点熟悉的地方。 "远处的那一座莲神太子庙,一直都没有变过。" 朱载圳指着远处,田间地头露出一半的庙宇。 他对这座庙,印象很是深刻。 早这里他真切看到了贫穷。 那种没有衣服穿都不敢出来见人的贫穷。 也见到了寺庙里老人们对活着的麻木,对神明的敬畏,似乎只有神明能够让他们忘却饥饿,忘却寒冷。 当时还和徐杲说起过,若是他二哥来此,绝对不会让这个地方穷得没裤子穿。 还说当地的官府都是没良心的不作为。 说话间,走在前面队伍中的护卫,已经打马返回。 “裕王殿下,前面堵路的百姓,说是多谢景王殿下让他们丰衣足食,知道景王殿下要回京,特来送行的。” 护卫话音刚落。 朱载坖就愤愤不平起来。 “这些刁民,明明是本殿下让他们吃饱穿暖了,为何感谢的是三弟?没道理啊!” 朱载圳哈哈大笑,拦住要作势下车找人理论一二的朱载坖。 “二哥,消消气,消消气,多大点事,百姓们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怎能称之为刁民呢? 不是三弟说你,要沉住气,感谢你三弟,不是也在间接地感谢二哥吗?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朱载坖冷笑一声坐下。 不知为何,总觉得朱载圳说的这一番话,很是耳熟。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载圳没有反驳他二哥的话。 自己已经人前显圣了,还不容人家多说两句? “带本王前去看看,别让百姓们跪的久了,刚修的路,地面硬,伤着了可不太好。” 大义凛然的词,一句句的往外蹦。 在护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前面的热闹生,更加喧嚣,在朱载坖的耳中仿佛路边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朱载坖仰着头,看着车厢内的左上角一个计时器。 时间仿佛很是漫长。 百无聊赖的朱载坖,翻起了一张小桌子,摆上了棋子,一个人苦闷地自娱自乐。 不知过了多久。 朱载圳依旧没有回来,可队伍却已经在慢慢地前行直到速度越来越快,然后再次停了下来,才见到朱载圳,志得意满地爬进马车内。 “外面的追捧,就那么让你乐不思蜀?” 酸味瞬间弥漫车内。 朱载坖语气幽幽地问道,顺手把棋子收拢在一起,装在盒子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两瓶果汁。 “那是当然,你是不知道,外面的百姓们有多淳朴,他们只需要有吃的,有穿的,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说着,叹息一声,朱载圳拿起一瓶果汁,一口气就喝了半瓶。 砸吧砸吧嘴道:“说了好一阵子都是本殿下应该做的,嘴巴都快要说干了,可算是结束了,哎!渴死我了。” “够了啊!回去给大哥显摆去,在你二哥面前······” 无奈的朱载坖,恨声说道。 “这都不是事。” 朱载圳瞬间接过,然后嘿嘿傻笑了起来。 快乐很简单。 傻笑就成。 朱载坖很突兀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到三弟居然为了百姓们的感激,乐呵成这个样子,很能说明,人心许多时候还是很善良的。 缺少的只是一种引导。 而不是简单的说教。 毕竟仁义礼智信,四书五经里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往后还会有人变着法子的讲。 可更多的人,却已经忘记了。 到底有多少先贤,让人从茹毛饮血的时代,废了多少心血,到了如今,才勉强关住了人兽性的一面。 “二哥,这次回去,让大哥也拿出来点钱财,帮助一下其他贫困的地方吧,他是太子,想来父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轻易没收了他的产业。”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朱载坖感觉自己的弟弟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