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陆续有同事走到方翰民跟前,单独跟他说话,其中既有势利巴结,也有真心祝福,还有羡慕奉承,当然,也有人为过去的行为道歉。市井小民,面对此情此景,自然心态各异。 焦铁辉跟方翰民同坐一桌,但两人正好面对面,因为桌子太大,隔得远,说话听不清,他第一个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翰民,祝贺你!这回终于去了你该去的地方,那里才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希望你常回来看看这帮兄弟。” 方翰民站起身来,“焦师傅,这几年承蒙你的关照,使我有一种被大哥呵护的感觉,让我非常暖心,谢谢你!” “嗨,那还叫事呀?当初你从农村来,年龄又小,孤苦伶仃,有时候瞅着你怪可怜的。不过开始那段时间,你整天捧着本书,一点也不合群,跟同事没有任何接触,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又确实让人不太喜欢。哈哈哈!这些都过去了,喝酒吧!” 现实中的方翰民几乎滴酒不沾,因为家境贫寒,他甚至没有喝酒的机会,但前世那个方翰民,大学毕业离校前夕,跟一帮同学狂饮,喝了十瓶啤酒愣是没醉,出国留学前,几位老同学给他送行,他把人家全灌倒了,自己却安然无恙,酒量真不一般。 现实中的方翰民本性难移,仍然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但穿越过来的方翰民,其智商情商都是佼佼者,面对眼前的一大杯白酒,他全无惧色,跟焦铁辉举杯相碰,非常轻松地喝了三分之一,“焦师傅,我还要感谢你的全力配合,如果没有你们的默契配合,我那些工作就不会顺利完成。好多具体事务,我讲一遍,你就能做得很好,证明你的动手能力很强。” “嗨,当初你跟领导要求让我去试验组,不就是为了配合你工作嘛,我不能让你失望呀!另外,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你这几句夸奖,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焦铁辉,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这么多人,就你在方翰民跟前没完没了地说,时间都被你占了,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呀!”肖敏揶揄道。 “完了完了,有人嫌我占用你的时间,人家不高兴了。好吧,我回座位去了。” 焦铁辉刚离开,班长老赵走了过来,“小方,咱们在一个班组共事,你知道班组三十多人,我还经常替请假缺勤的员工顶岗,对你少有照顾,不周之处,请谅解!” “赵师傅,你这说到哪儿去了?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什么也不懂,无论生活工作,全靠你给我指点迷津,怎么能说少有照顾呢?我该感谢你才对。来,我敬你!”方翰民端起杯子,主动跟老赵相碰。 “我也不会说什么,祝你以后一路顺风吧。” “谢谢赵师傅!咱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 老赵离开后,坐在旁边的肖敏早就等不及了,她端起杯子侧身说道:“秀才,我就不站起来了,坐着说话方便,在同一间办公室,前后三次加在一起,咱们共事也有半年时间吧?这回你调去技术科工作,以后怕是没有跟你共事的机会了,今天给你送行,我以水代酒,祝你高升!” “就是个岗位调动,什么高升呀!感谢你在那段时间给我的照顾,祝你早日找到称心如意的婆家!” 方翰民还不知道肖敏已经有男朋友了,这句不经意的客套话,触动了肖敏那深藏于心底的感情,她强忍住内心的酸楚,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没想到你这么严肃的人,还会开玩笑,那就祝你笑口常开!” 刚放下杯子,平时经常跟在赖青元左右,小名叫曹三的工人从另一桌走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说:“方翰民,我敬你一杯!” “哟,这不是曹师傅吗?好,咱俩互敬。”方翰民来者不拒。 碰杯互饮后,曹三并没打算离开,他站在原地,非常诚恳地说:“方翰民,以前我对你多有不敬,那是我不懂事,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方翰民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即使曹三主动提及,他也不记得这家伙在哪件事情哪个地方对他不敬,在方翰民印象中,整个二车间,也只有赖青元在方翰民主持工艺改造期间,故意跟他过不去,虽然平时赖青元也看他不顺眼,但方翰民也无视赖青元的存在,在方翰民眼里,赖青元只是个不学无术、三观尽毁的癞皮狗,根本不值得进入他的视线。 这位曹三虽然时常跟在赖青元左右,但方翰民没觉得他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对他的印象无所谓好坏,“曹师傅,咱们是同事,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你在车间搞技术革新,不仅为车间做了很多贡献,还让车间的生产环境变好了,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受益者,但我们几个却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对你的工作说三道四,冷嘲热讽,现在想起来,我们不识好歹,太没有是非观念了。” 方翰民没想到,曹三会说出这番话,是受赖青元指使?还是他自己的良心发现?管他呢,方翰民觉得为了过去那些恩怨,自己没有必要费心思猜测,“曹师傅,事情都过去了,还说它干嘛?现在不是提倡啥事都往前看吗?以前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最为关键的是,你们当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既没有听到,也没有对我的工作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咱们不提了,好吗?” “不提是你的大度,但话我要说出来,能求得你的谅解,我也算去了一块心病。” “前面不是说了嘛,不提以前的事,就已经谅解了。来,我敬你,祝曹师傅工作顺利!”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方翰民准时出现在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因为已经跟薛科长认识,他在科长办公室的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允许后,方翰民推门进去,“薛科长,我来报到了。” “报到?哦,你是二车间的方翰民吧?” “是的,我是方翰民,前来技术科报到。”说着,方翰民拿出厂里的调令,双手递了过去,“薛科长,这是我的调令。” 老薛接过去看了看,放进抽屉里,“小方,技术科的工作以管理为主,你在这里适合做哪方面工作呢?” “薛科长,随你安排吧,哪方面工作最辛苦,最没人愿意做,就安排我去做。” 老薛点了点头,“好吧,我们有一项计划,准备对全厂的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然后搞一份调查报告出来。” 方翰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好吧,从今天开始,由我来做这项工作。” 对全厂的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是技术科几年前制定的工作计划,这项工作既苦又累,还要具备很强的技术分析和鉴别能力,拥有十余名科技人员的技术科,具备这种能力的不超过三人,但是,这三位科员资历很老,他们根本不可能做那种吃苦费力又见不到具体成果的工作,薛科长拿他们也没办法。 早在上次院务会议后,听说袁厂长要把方翰民调入技术科工作,薛科长就提前打定主意,等方翰民到了技术科,他打算让方翰民去做那件谁也不愿做的事。 一方面把那项工作完成,技术科也好给厂里一个交代,另外,通过让方翰民做那件事,老薛想近距离观察他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 其实,老薛在做这种打算的时候并不是很有把握,因为方翰民初来乍到,如果他以不熟悉情况为由进行推脱,老薛也不能强人所难,毕竟他是袁厂长亲自点名调来技术科的,薛科长害怕他把正常的工作安排理解为故意刁难,老薛在袁厂长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让薛科长没有想到的是,他随便一说,方翰民这个二愣子竟然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那就没有办法了,既然你方翰民自愿勇挑重担,如果不成全你,薛科长都觉得对不起你! 技术科把方翰民跟一个叫商志远的科员安排在同一间办公室,在方翰民到来之前,商志远独享这间办公室,也许这人不太讲究卫生,除了自己的办公桌椅,其他地方堆着报纸和技术资料,上面落满了灰尘。 接受薛科长的工作安排后,方翰民又去有关部门办理调入手续,上午十点过,当他推门进入商志远这间办公室,看见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正在伏案工作,方翰民主动打招呼,并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道:“你就是商工吧?科里让我跟你一个办公室。” 中年人抬头看着方翰民,“对,我就是商志远,他们跟我说过了,咱俩对桌,那张桌子是你的。不好意思啊,有点脏乱,我帮你打扫一下吧。” 没等老商起身,方翰民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商工,你继续工作,打扫卫生由我自己来,你只需告诉我,这桌椅上的东西应该往哪儿放就可以了。” “报纸存起来,以后卖废品,那些技术资料也不重要,把它们扔到档案柜上就行。” 清理完桌椅上的东西,再找来抹布和拖把,方翰民先把自己的桌椅擦拭干净,又把办公室地面拖了三遍,才让水磨石地面显现出本来面目,做完这一切,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当天下午上班后,方翰民翻阅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档案,为即将开始的摸底调查做准备。 自从上午见面后,一直很少跟方翰民说话的老商,突然问了一句,“科里让你做什么工作?” “薛科长让我对全厂的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我这正在做准备呢。” “对全厂的工艺技术摸底调查?你知道这项工作是怎么回事儿吗?莫非你以前做过类似工作?” “我刚从基层调来技术科,哪里知道这项工作的来龙去脉呀!到这里之前,我只是二车间的普通工人,当然没做过这种工作,怎么,这件事还有什么蹊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