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蒋国新和徐辉,方翰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实验室筹建方案汇编,交给郭鹏和万程,“这里面有很多方案,你们各自选择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方案,并把选择的理由写出来,咱们再坐下来探讨,然后确定一个最佳方案。” 技术科在新一年的工作计划,方翰民年前半个月就送到袁厂长面前了,他现在要赶快把筹建实验室的计划报上去,等待老袁批复,以便及时申请建设资金。 郭鹏和万程离开后,方翰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一份计划向袁厂长送去。因为这项工作早就装在他的脑子里,上午下班之前,一份筹建标准实验室的计划书就写好了。 下午两点左右,方翰民出现在袁厂长办公室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去。 “翰民,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上班,你有什么事吗?”老袁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方翰民,因为他很清楚,历年春节以后,正月十五之前,机关科室的工作人员几乎都不干正事,这是多年养成的毛病,作为厂长,他也难以改变这种现状。但第一天上班方翰民就来找他,老袁觉得有点诧异。 方翰民把筹建实验室的申请报告递到老袁面前,“袁厂长,技术科有这么一件事,请你考虑一下。” 申请报告只有三页,老袁几分钟就看完了,“筹建标准实验室,现在的实验室不能用吗?” “现在的实验室被用于钯碳催化剂的制备,已经相当拥挤,另外,目前这个实验室是在旧房子的基础上改建的,好多地方都不符合要求,为了便于今后开展更多科学试验,我认为应该新建标准实验室。” 袁厂长一拍脑门,“对呀,我把催化剂制备的事情忘了,催化剂制备也需要场地,现在这个实验室绝大部分原本就是制备催化剂的地方。”老袁再次翻阅着申请报告,然后关切地问:“这个标准实验室着急使用吗?” “袁厂长,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技术科今年的两项工作计划,主要任务之一是失效钯碳催化剂的回收试验,从目前情况看,只有等到标准实验室建成后,才能开展这项实验。” “哎哟!看来实验室建设应该抓紧时间进行。可是,你预算的资金......”老袁似乎有些犹豫。 “袁厂长,我预算的资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方翰民忐忑不安地问。 “你预算的资金,如果再少二十万,我现在就可以直接给你批复。但是,申请报告上这个资金额度,超出了我的权利范围,需要厂级领导班子讨论通过后,才能给你答复。” 方翰民知道,无论什么事,一旦提到厂级领导班子讨论,即使获得通过,也会争论不休,久拖不决,他小心翼翼地问:“袁厂长,你估计厂级领导班子什么时候才能讨论这件事?” “既然事情很着急,我现在就让办公室主任通知领导班子各位成员,明天上午开会讨论这件事。讨论过程中估计会有不同意见,需要你对他们提出的问题进行解释,到时候你也要列席会议。”对于方翰民的工作,老袁总是大力支持。 几分钟后,办公室主任向老袁报告,正月初五,也就是明天,领导班子里的王副厂长家里有事,请假一天;正月初六,梁副厂长因事请假一天。 不仅机关科室一般工作人员春节过后迟迟不肯收心,就连厂级领导班子成员也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袁厂长对此心知肚明,这也是他长期以来一直无法根除这种毛病的主要原因。 听了办公室主任的汇报,袁厂长两手一摊,“翰民,即使再着急,也要等到初七才能开会讨论这件事。” 方翰民能说什么?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关系,再着急也不在乎三两天时间。” 正月初七上午八点半,红星制药厂二楼小会议室,厂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和列席人方翰民,围坐在会议桌周围,袁厂长首先讲话:“因为技术科提出的一项工作计划,今天召集大家开会,讨论一件事。正式开会前,请大家传阅一下这份申请报告。” 老袁把报告递给左边的王副厂长,从他那里往下传阅,最后回到袁厂长手里,为了在讨论过程中方便大家随时查看报告中的内容,老袁又把报告扔到会议桌中间,随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报告大家都看了,简单说吧,技术科要新建一处标准实验室,投资额度想必大家都在报告上看到了,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让大家讨论通过一下,也算走个程序吧。” 话音刚落,总工程师老夏问道:“我记得技术科不是有实验室吗?怎么还要新建实验室?” 袁厂长解释道:“你说的是由以前那个中心化验室改建的实验室吧?那个地方现在是钯碳催化剂的制备工段,已经没有做试验的地方了。” “为什么要在实验室制备催化剂,就没有别的地方可用了吗?无论如何,催化剂的制备属于生产范围,怎么能占用实验室呢?”王副厂长对此很不理解。 方翰民接过话茬,“也许领导们有所不知,钯碳催化剂的制备工艺,属于非常精细的操作过程,对生产环境要求较高,现在二车间正在使用的催化剂,就是在实验室制备的,那里本身就有一套催化剂制备装置,加上那里的环境比较好,我们认为原来那个实验室,是制备催化剂最合适的场所。” 老王不太信服方翰民的解释,“翰民同志,你们没在其他场所试过,怎么知道其他地方不适合呢?” 这倒让方翰民一时语塞,但他想了想,“王厂长,不知道你说的其他场所,指的是哪个地方?” “就在二车间,我认为在二车间的角落,可以用隔板隔出几间小屋,完全可以满足催化剂的制备条件。” “在二车间隔出几间小屋,空间上也许够用,但车间的环境,包括空气质量和电流电压稳定性等等,不一定符合制备钯碳催化剂的要求。” 稳定了一下情绪,方翰民继续说道:“刚才王厂长让我们试一试,我想说的是,钯是一种比黄金还贵的稀有金属,如果我们在二车间把房子隔出来,再把催化剂制备装置搬过去,一旦制备出来的催化剂不合格,浪费的贵重金属原料,来回折腾,加上耽误二车间的使用,三方面造成的损失,恐怕比新建一个标准实验室的费用都要多,这个风险,我们技术科可承担不起啊!” 听了这番话,会场气氛瞬间严肃起来,因为方翰民提到的几项风险,老王根本就没考虑过,他只顾说得痛快,不管有什么后果。说白了,还是他至今对二车间的新工艺没有完全理解,根本不了解钯碳催化剂的性质,否则,不会说出这么外行的话。 作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老王应该感到惭愧才对,但他一点也不虚心,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不主动向方翰民请教。 即使总工程师老夏,也没考虑过风险问题,他跟老王一样,只顾质疑方翰民的所作所为,对技术细节却一知半解,每当遇到需要他表态的事情,还总是装腔作势,自以为是。 老王和老夏虽然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把关人,但方翰民提供的一系列技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加上他们以领导自居的心态,不削向下属请教,对新技术新工艺不了解,倒也在情理之中。尽管如此,当他们行使自己权力的时候,却一点也含糊。 跟这些人打交道也有三四年了,方翰民知道,正是这些冠冕堂皇的人,关键时候缺乏担当,一旦听说有风险,马上就会把脖子缩回去。 会场突然安静下来,为了避免出现尴尬场面,袁厂长及时把话接了过去,“翰民同志已经把理由讲的很清楚了,我看大家就不要在细节上纠缠了吧。迄今为止的事实已经证明,企业的发展跟科技进步息息相关,为了把红星制药厂的发展规划变成现实,从现在开始,就应该高度重视新技术新产品的开发,要实现这一目标,确实需要高标准实验室。” “需要说明一下,我并不反对新产品新技术开发,我的意思,应该尽量利用现有设备和场地,能省就省,开发新技术新产品,也不能浪费资源呀!”老王坚持自己的观点。 “问题是现在的实验室已经变成催化剂制备工段,可谓物尽其用,浪费资源一说,从何谈起呢?”对于老王这种固执己见的行为,袁厂长感到厌烦。 “翰民同志,就算需要新建实验室,为什么非要强调高标准?难道一般标准不行吗?你要知道,一般实验室和高标准实验室,在造价上差别很大啊!”总工程师老夏对实验室档次提出了异议。 “对呀,如果因为工作需要,真有必要新建实验室,我也不反对,但为什么要把实验室标准建得那么高?这里面有没有浪费的问题?”老王跟着附和道。 两位主管领导的质疑,在一般人看来不无道理,实验室不就是做试验的场所嘛,为啥要把建设标准定得那么高?什么空气净化和自动灭菌都用上了,在八十年代中期,这些玩意闻所未闻,国内能不能配套解决有关仪器和设备都是个未知数,老王和老夏的质疑,方翰民完全可以理解。 但穿越者在前世经历的二十一世纪,这种档次的实验室在稍微有点实力的科研机构,完全属于标配。不要说在他读博的牛津大学和后来供职的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即使他在国内就读的985大学,其实验室标准也比这高得多。 尽管如此,为了推进红星制药厂的科技进步计划,方翰民认为,建设标准实验室势在必行,否则,所有计划都无法实施,但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