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副厂长,老梁对方翰民本来应该有起码的尊重,也许觉得方翰民太年轻,梁副厂长从内心没把他这个厂长太当回事,就在言谈交往中不自觉地表露出来,虽然方翰民不在乎自己在副手们心目中有多大权威,但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显然有点过了。 把手头的住房分配方案往桌上一扔,方翰民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会抽时间看,你先回去。” 尽管方翰民下了逐客令,老梁还没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当,“我的意思,你抓紧时间看一下,我好尽快修改。” 见对方执迷不悟,方翰民干脆把话说明,“我有自己的工作计划,什么时候审阅你的住房分配方案,我自有安排。” “方厂长,这件事比较急,你能否先安排个时间看一看?” 梁副厂长的执着,让方翰民忍无可忍,“这件事再急,还能有我手头的新产品开发着急吗?才刚开始挖地基,就忙着制定住房分配方案,还有大半年时间呢,你急什么?” 方翰民的搵怒,终于让老梁意识到自己说话方式不对,他脸面发热,红着脸说道:“那好,你抽个时间看看。”说完,就悻悻地离开了。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当天下午,方翰民抽时间翻阅了老梁制定的住房分配方案(征求意见稿)。说实话,看了老梁制定的方案,还真让方翰民开了眼界,因为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 要说制药科技,工艺技术,那是方翰民最为擅长的领域,但住房分配涉及每个职工的利益,要想在方案中体现出面面俱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梁不愧是分管后勤多年的副厂长,在这方面具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分配方案给人的大体印象,把该考虑的因素,基本都考虑到了。 方翰民本来想把住房建设和分配的事宜,全权委托给梁副厂长,所以,对于老梁制定的这份方案,他原打算随便看看,走个过程,就给老梁送回去。 但是,梁副厂长说得清楚,方翰民看了住房分配方案后,还要提出修改意见。这倒无可厚非,人家这方案本来就是征求意见稿,作为全厂一把手的方翰民,无论如何也要为住房分配把把关。 为此,方翰民不得不仔细审阅分配方案的细节,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虽然给人的印象很全面,但他隐约感觉少了点什么。 回过头去再看了一遍,方翰民发现,整个方案中,把家庭人口、工龄年限、获奖荣誉、劳模先进、技术职称和行政职务等等加权因素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体现出学历在住房分配中的作用,方翰民认为,这是对学历的不尊重! 另外,为了留住人才,方翰民认为在住房分配中,在政策上应该体现出对青年科技人员的倾斜。 看了方翰民反馈的意见,梁副厂长本想直接按照他的意思办,但斟酌一番后,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他当面沟通以后再说。 来到厂长办公室,老梁把手头的住房分配方案放在桌子上,在方翰民对面坐下来。 “住房分配方案我已经看过了,并提出了修改意见。怎么,还有事吗?”方翰民抬头看着老梁。 老梁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反馈意见我也看见了。” “那你这是......?” “方厂长,我想就你提的两点反馈意见,跟你沟通一下。” “哦,你不同意我的意见?不同意也没关系,说说你的理由。”方翰民把手头的工作推到一边。 “我没有不同意,但我要提醒你,如果把学历也算作住房分配的加权因素,你将会吃大亏!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老梁带着几分神秘,压低声音说道。 方翰民不理解对方的意思,“我会吃大亏?这话从何说起?” 自己的好心提醒,没被方翰民理解,梁副厂长没好气地说:“红星制药厂的所有技术干部和绝大多数行政干部,管他正规学校还是夜大学或函授大学,大家都有学历,请问方厂长,你有什么学历?” “我?没有学历呀!当初被破格提拔到管理岗位,这件事你是知道的,怎么啦?”方翰民还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学历,才没把学历算作加权因素考虑进去。而你的第一条反馈意见,要求把学历作为分配住房的加权因素,你自己又没有学历,如果我采纳你的建议,你是不是要吃大亏?”老梁索性把话挑明。 “哦——,”方翰民这才搞清楚,原来老梁一直在为他的利益着想,虽然他很感动,但方翰民绝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谢谢梁厂长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不过,我仍然要坚持那条建议。” “是否坚持那条建议,我听你的指示,但你要想清楚,如果把学历作为加权因素,你的综合评分肯定要受影响,到时候分到的住房不一定如你所愿,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老梁好言相劝。 “谢谢梁厂长提醒!我分到差一点的住房,只要照顾到全厂科技人员的利益,不伤害他们的心,我照样无怨无悔。否则,即使分到再好的住房,如果让广大科技人员寒心,我住在那样的房子里,也寝食难安。” “真是不识好人心!”既然方翰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老梁只得尊重他的意见,把学历作为住房分配综合评分的加权因子。 但是,方翰民的第二条建议,让老梁觉得很难操作,“在制定住房分配方案时,向年轻有为的科技人员倾斜,你这建议太笼统,我不知道该怎么执行,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的确,方翰民在提出这条建议时,也没有很具体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对于那些年轻有为的科技人员,在住房福利方面,应该给予适当照顾,否则,面对社会上的各种利益诱惑,他们很难在岗位上专心致志地工作。 老梁的追问,让方翰民不得不严肃对待这个问题。首先,如何界定年轻有为?另外,适当照顾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如果不回答这两个问题,让老梁制定方案,确实勉为其难。 沉思良久,方翰民给出了自己的解释,“这仅是我个人的看法,将来在班子成员集体讨论住房分配方案时,大家还可以就这两方面问题充分发表意见。” 对年轻有为的界定,方翰民认为,必须是年龄在四十岁以下,担任班组长或课题组长以上职务,具备独当一面的工作能力,对技术和管理至少提出过一次独立见解。 至于如何体现住房分配政策上的适当照顾,方翰民建议,只要符合年轻有为的条件,可以在综合评分时,给予一定的加分。 听了方翰民的解释,梁副厂长两手一摊,“方厂长,这两件事都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你让我不好办呀!” 方翰民摆了摆手,“你只需将这两条建议列入住房分配方案就可以了,确定哪些人属于年轻有为的科技人员,我让技术科和人事科来做这项工作,究竟给予年轻有为的科技人员加多少分,我也不能擅自决定,等班子成员开会时,经大家讨论后再说吧。” “那你给人事科和技术科打个招呼,让他们抓紧时间把符合条件的人员名单确定下来。”...... 方翰民向人事科和技术科布置任务后,继续集中精力关注仿制药的开发进展。最近进行的两次试验,得到的原药样品虽然在外观和气味上跟原专利的结果一致,但内在质量的检测结果还要等一两天才能出来。 “方厂长,咱们是重复原有条件继续试验,还是等检测结果出来后,再做下一步打算?”郭鹏征求道。 “继续试验,正好看看试验的重现性怎么样。” 第三次试验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技术中心分析测试机构工作人员送来了检测结果,方翰民迫不及待地问:“样品纯度怎么样?” “方厂长,前两次样品的检测结果都在这里,你看看吧。” 检测报告显示,第一次试验所获样品,原药含量达到了97.5%,第二次样品纯度为98%,方翰民仔细查看着检测报告,自言自语地说:“原药纯度还可以,但是......,”他指着报告单向测试机构工作人员问道:“王工,你看这个杂质的含量达到了1%,知道这是什么物质吗?” 被唤作王工的这位工作人员,是技术中心分析测试机构负责人,年龄跟方翰民相仿,毕业于一所工科院校的工业分析专业,是新时期第二届大学毕业生,于一九八二年入厂,为了给技术中心配套专门的分析测试机构,方翰民将他从全厂质检中心抽调过来,正是看中他较高的专业水平。 “其他杂质通过分析对比都能定性,唯独这个杂质,在现有条件下,我们做不了定性分析,所以,还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物质。” “据你分析,这种杂质是由原料带入的,还是合成反应过程中生成的?” “应该是合成反应生成的。因为我把样品的谱图跟几种原料做了对比,在所有原料中,都没有发现这种杂质。” 方翰民考虑了好一阵,然后说道:“一定要想办法搞清楚,这种杂质究竟是一种什么物质。” “可是,据我所知,包括质检中心在内,红星制药厂的现有仪器设备,没有能力为未知物质定性。方厂长,第二批样品已经达到98%的纯度,基本符合有关标准对原料药的要求了,还有必要费力气提高质量吗?” 方翰民知道,给未知物质定性,需要高精尖的仪器设备,即使在穿越者经历的前世,也没有几个单位具备那样的能力,不仅质谱仪高昂的价格让一般单位难以承受,而且对使用环境和配套的软硬件要求极高,关键是使用效率很低,除非特殊需求,否则,没有单位愿意配置那种仪器。 但是,药物不同于其他产品,不管费多大力气,也有必要搞清楚其中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