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黑岩魔城,还能动的几个人,只剩下金月魔尊、慕白、空相。还有只能出声的魔莲。 周遭一片狼藉。 满地横尸中,还有些蠕动的魔人。拿不动武器的,就徒手撕扯,牙齿撕咬。对着身边的血肉啃食。 贺行在如尘圣尊的虚弱呼唤中,醒了过来。用力翻个身。从趴伏在地,变成了仰面朝天。淋着贺洲少见的青雨,满身伤口灼痛。听着喋喋不休的辩论。 空相还在对魔莲诉说着审判词。 “从我剥离了你。你我之间的因果,就只剩下诛灭!杀魔证道,成就无上善法!” 魔莲毫不示弱:“圣金竹,不要在骗自己了!你不吞了我,你永远不能完整的成就佛法!就像我不吞了你,就永远不能用化形出的身体,承受住雷劫一样!” 魔莲说完,整个贺洲的魔念,开始从灵气中,一丝丝的向其身上汇聚。周边的魔人、魔王,都在给魔莲提供信力。 空相被一阵魔念信力逼退半步。也开始眯着眼睛,咏颂经文。贺洲各个佛寺中,开始有佛光,向他的身上涌来。其身后因为脱力,昏迷的几位高僧,尤其信力浓郁。 贺行看着天空中的紫青色云朵,出现了一对兄妹的剪影。半魔化羊头少年,已经魔化的小羊头。两人同样微笑着消失。贺行笑了。就像当初误会待春姐姐时,强挤出的笑。 没挣扎什么,就这样听着,他们还有什么无耻的坚持。 空相身上,开始具现出佛陀金刚法相。 魔莲也因魔念信力,凝实出一具亦真亦幻的身形。 金刚法相身上佛光不再是金色,而是橘金。像掺杂了血红色在里面。怒目圆睁,头后金轮流转,方口内獠牙外吐。一双巨手抓向魔莲幻身。 魔莲幻形,一身墨绿色皮肤,上身裸露,腰缠鬼头皮带。一头金绿长发,呼应着胸前,双臂上的金绿光纹。一对金绿眼珠,紫青横瞳盯着金刚法相,毫无惧色。 两俱法身每每碰撞一次,就会沾染对方的气息,改变自身的颜色。 金刚法相愈发橘红,魔神法相头发、双目、身上光纹,愈发圣洁。皮肤却从墨绿,逐渐变黑。 贺行哈哈大笑吐着血沫子。 “哈哈……咳咳…哈!……” 慕白勉力站起身,却又摔倒。 金月魔尊原地打坐,皱眉恢复着魔力。 眼下什么也吸引不了,互相厮杀的法身注意。 直到青雨停了,紫云散了。 场中原本魔莲放置的位置,出现一截金色竹杆,侧面长出一节嫰笋。紫青色的外皮因着雨水,还有露水滴落。这等幻象一触即散。两股不同颜色的烟气,又糅合在一起。 金月魔尊眼中贪婪狠厉之色,也便一闪而过。 贺行听到不打了,这才喊起金月魔尊来:“咳咳……你就要如愿了,一统贺洲。咳咳……处处魔土!哈哈……忒!” 金色烟尘,裹挟着紫青色迷雾,终于合在一处。 金月魔尊身前,空相和尚矗立。其身周金色佛光缭绕,紫青袈裟披覆。睁开的双目,却是横瞳。眉间也有股魔气聚而不散。这让金月分不清面前站着的,是魔莲还是空相……或者合体? 直到空相法师出声:“阿弥陀佛!世间若非厄难起,哪有佛光照众生。” 贺行不想听到这种,假情假意的悲悯。大笑质问。 “你哪来的脸!……咳咳!……你怎么说出口这种话的?你应该懂因果的,贺洲魔土又因何造就?” 空相和尚,对着贺行单手佛礼。大袖一展。贺行便被一阵金光不知送到了哪里。紧接着念念有词。 “小施主的问题,还需要自己去找答案!” 慕白呆愣的不知面前如何情况。虽然恢复了些灵气,但不敢跟面前这个佛陀对抗。合体显身以后,远超之前空相本身的修为。 空相对着慕白又一佛礼。 “这位施主不必担心,我只是让那位小施主,从哪来,又回了哪去。” 说完转身对着金月魔尊,扬手一招。金月魔尊极力对抗,却还是被空相,抽离身上大半修为。紧接着双手合十,念诵往生咒。黑岩魔城附近的魔气,都被空相吸附过来。 擂台边被魔气涌动唤醒的,断角大王和玄角大王,出奇的默契,跑过来围住空相。就连莫家三个半魔将,也围过来,手持各自武器,严阵以待。 断角一直是金月的后手。玄角大王反复横跳,只为自己黑岩城主的位置操刀。 空相笑着对着金月说:“金月,我早就该把你们这群两面三刀的畸形同胞屠灭!但念尔等修行一场,诸多不易,饶了你们。” 金月魔尊嗤笑一声,“可笑!呵呵,自陨铁降世,自魔莲初生,才有了魔修和魔族。就算你不肯认,恶念也是你的一部分!” 空相也不生气,“自我修习无相佛功,便不再觉得世间,还有什么是所谓的定数。魔亦可向善!也正因为分化出的魔念,从未悔悟,我才收回了他。尔等别逼我也收了你们!” 话说完就像换了张脸,双眉倒竖,怒瞠目,裂方口。貌似又要化形金刚法相。 正在这个时候,从城门口,一个年轻和尚手持锡杖,骑着一个有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异兽,缓缓走进来。轻轻一招手,空相满身修为,就像被风吹走了一样。眨眼幻化成了一截,长着嫰笋的竹子。 金月魔尊还妄想起身来夺,却被断角按住了。 断角心里暗骂:『大姐怕是被气疯了!』 年轻和尚笑着看了金月一眼,转身对慕白打一佛礼。坐下异兽腾空而起,和尚对着下面一群蒙圈的人说到:“从此贺洲无界。但尔等修士给自己留些脸面,切勿再伤无辜平民!”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和尚便骑着异兽驾云飞空而去。 ———— 贺行醒过来的时候,周身的伤口已经恢复过来了,但是自己被土埋住。只露一个头出来。 从被空相金光送出来,就处于昏迷。差点就以为自己这下没了。 等醒了又是这种状况,贺行自己也是苦笑。试着从土里出来。没顾涌几下,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贺行停下,扭动脖子,想看看怎么回事。 一个老年羊头魔,拿着粪瓢过来给贺行施肥了…… 这怎么能行!贺行对着老羊头魔一声喊:“住手!” 把老羊吓的一哆嗦,粪瓢丢在地上,慌忙后退。等看见是贺行在喊,又哆哆嗦嗦的靠近过来,把贺行从土里拔了出来。 贺行身上脱力。只好任由老羊,把自己扛到牛车上。 “老丈?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羊头魔没理贺行问话。 贺行只好尝试问询如尘圣尊。奈何自己现在半点灵气没有,神识也封闭了。转头看向自己被埋的地方,是一块菜地。 老羊又在菜地里一阵忙活,给菜浇水、施肥,完了还拔了几个大萝卜,丢在贺行身上。这才收起了工具,拉着破车,沿着土路,向着附近的那处村落走去…… 路上还遇见一个,想要搭车的小羊头魔。老羊示意小羊把手里的东西,丢车上,坐上去。小羊就把捡的树杈木棍,丢在贺行身边。然后蜷缩在贺行脚底下,那一小片空当里。老羊回头找半天,才找到小羊,居然躺在那!赶紧过去比划了几下,这才让小羊明白,哦!原来可以坐在贺行身边。 只是简单的小事,便把贺行心里藏的事,又扯出来,夹杂着愤恨和痛苦。 贺行一边笑,一边流泪,给小羊讲故事听。不知道他听不听的懂。只是想说出来。 “从前有两只小羊,大的像我一般,小的像你一般。他们被关在笼子里,等着饿狼们来吃。他们原本也可以变成饿狼,吃掉同伴的血肉。但是他们没有。 一天,一只狼统领,来挑选食物,看到了他们。大羊表现的很勇猛,顶昏了小羊。他的勇猛成功的带走了他的生命。也给小羊多一天活命的机会。 狼统领看小羊不同,想放走她,小羊却在狼统领的面前,选择了解脱……因为她知道,羊群回不去了。而这天下,都是狼的领地……” 说到最后贺行已经泣不成声了。 是啊,羊头魔怎么会说出那么清晰的话呢?那句:『杀!杀了你们!』是何等苍白的控诉和反抗。但他对妹妹的守护,又何其勇敢。而这份勇敢,又传给了妹妹。她可以不死的…… 村落到了。老羊把贺行扛到屋檐下。自顾的去啃萝卜…… 贺行在小村里,呆了五天。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羊头。他们不是魔。还遵循着当初的习惯,只为活下去。种菜,收获。直到贺行恢复了灵力。贺行走了,也带走了这个村落里的那些魔气。 这不是什么慈悲。只是减少空相所造下的罪孽。为了那只撞向魔莲的小羊,为了不说话,却在遭受厄难的凡人。空相说修佛,他们信。被魔修宰杀。魔莲说修魔,他们信。被佛宗抛弃。 贺行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这样的村落。当然也碰到,食人血肉的魔修们。无一例外的都杀了。灵魔被收进黑暗徒生里。自嘲的走着,叨念着,“自己也变成空相了……” 消沉的贺行,花了半年时间,才回到了两界寺。 如今的两界寺,下山的路通了。铜铸的庙宇还在,且香火鼎盛。大家都听说有真佛来此立过碑。并且囚禁了金月魔尊,赶走了一众魔王。 贺行站在碑前,看着上面对贺洲所有修士的告诫。只说了圣金竹和魔笋的故事。空相乃是地藏王身边的一株黄竹。每日听经颂佛,听地藏王传道,便转世重修,盼望一朝功成道就。但最终还是被收走了法身,打回了原形。 意在提醒世人,两界,也便是善恶的界。而不是佛魔的界。 贺行气呀!没代他弟子道歉一句。而是还用这件事宣扬佛法! 再看到一群往来的香客,怒极攻心,便站在山道上谩骂。每见到上来拜佛的,信奉地藏王菩萨的,就要把人家骂下山。更是亲手抄了一副对联,挂在庙宇的铜柱上。 上联:日落香残了却凡心一点。 下联:炉中火尽需将意马牢拴。 整整骂了一个月,每天不重样。反而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就算不拜佛,也要看看这个疯子。 后来言敬刚看不下去,问他,“你骂够了没?你骂老天爷,他也会照样下雨。反而让更多的人知道,哦?原来老天爷管下雨。这群愚民,就会求着他,别下了。发水了!” 贺行幡然醒悟。 『对啊。无能狂怒没有用。』 这一个月,不单单是为了骂地藏王。贺行所经历的事,需要一个缓解。情绪一直压在心底。骂够了,心情也就平复了。为善一笑,为恶一笑。旅途继续。也不再为这些无辜的羊头们不平了。 因为空相传送走贺行时的话,亦欣怡一着急,就催着言敬刚他们回去神洲。但是又担心被骗。所以自己跟着慕白回去找。让刚哥在这边找。 好在贺行回来了,贺洲也因为地藏王的警告,周边海岸再没了魔兵驻守。言敬刚提议也赶快回去神洲。毕竟出来很久了,神洲也不比贺洲安定。 刚子照着慕白临走时给的图纸,造了艘大船。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皇家的风格。这也让贺行忽然想起,浩然书院开创者,就叫慕白!二人加紧置办了物资,赶回神洲老家。 行船本来就缓慢,到了神洲地界,整整花费了五年…… 贺行是怎么也没料到,如今的东胜神洲,早就一改以往,被皇族和墨岳洗了牌!而登岸以后的第一个惊喜,就是一排皇族的通缉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