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张华淡淡的笑着,所以,这萧明涵就是用来被胡问静杀的啊。 一个官员走了进来禀告道:“太常……司空,宾客已经在偏厅。”张华刚升任了司空,一群官吏还没有习惯新的称呼。 张华并不在意手下喊错了称呼,太常也好,司空也好,他一直都是大缙朝的重臣。 他淡淡的道:“老夫今日有要事,让那些客人回去吧。” 张华的心中有些无奈,在“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大缙朝他是极少数身为寒门子弟却成了朝廷重臣的幸运儿,大缙朝无数寒门子弟把张华当做了榜样和升天梯,纷纷拜谒。张家在京城宛如网红打卡地,所有寒门子弟到了京城之后必然要上门求见,可张华身为朝廷重臣哪有这么多工夫一一与寒门子弟见面?这能够得到他亲自会客的条件不断的提升,从来者不拒,到没有官员推荐绝不见面,又到了如今的有了官员推荐也不想见面。 张华丝毫不觉得会耽误了人才的提拔,也丝毫没有想要从中挑选寒门人才的意思。那些寒门子弟若真的有才华就一定会名扬天下,大缙朝是喜欢诗词歌赋,重视文名的朝代,二十四友的左思不就是寒门子弟吗?但三都赋照样轰动洛阳,有了“洛阳纸贵”的笑谈。张华微微叹息,左思这种人才怎么就不求到他的门前呢,他一定会重用的,左思何苦去抱贾充的大腿呢? 一个官员看着张华,小心的问道:“贾太尉上书陛下,荆州门阀作乱,我们要不要严查?”荆州门阀作乱肯定是不至于的,荆州门阀又不是才成立了一两天,百十年都过去了,一直老老实实的,哪有忽然就作乱的道理,多半就是与胡问静起了冲突,被胡问静无限拔高,滥用“作乱”二字。这似乎可以作为击破胡问静的关键点。 张华摇头:“这事不用管。” “荆州门阀”?长江以南的偏僻蛮荒地带的小家族也配称“门阀”二字?荆州的“门阀”与旧日东吴的陆家相比如何?江东陆家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的赫赫家世在中原也不过是个笑柄,不配称“门阀”二字,荆州的“门阀”又有什么资格称作门阀?胡问静虽然是个女人,没有门阀背景,声名狼藉,但是怎么说都是朝廷命官,小小的蛮荒之地的小家族敢违抗朝廷命官,与朝廷命官作对,这简直是打朝廷的脸,胡问静杀了荆州门阀实在是杀得太对了,这长江以南的蛮荒之地虽然朝廷不看在眼中,但也不是一群野蛮人可以觊觎的。 在张华看来哪怕胡问静杀光了荆州的“门阀”也不过是为朝廷立威而已,整个朝廷大佬没有一个会在意,当年石崇身为荆州刺史公然在荆州抢劫富商何等的肆无忌惮,朝廷也没有一个官员站出来指责,长江以南原本是蜀国和吴国的地盘,大缙朝既然继承了魏国的法统,那么蜀国和吴国就是敌国的地盘,哪怕已经统一了天下,这长江以南在几十年内依然是贱民的地盘,朝廷怎么可能为了一群贱民而责怪官员手段太过凶残呢?对“敌国”“贱民”手段凶残些才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下之主。 张华对胡问静屠戮荆州门阀有更深的思索。贾充在朝廷无数大臣无数司马家的王侯为了权利争夺的头破血流的时候提出不值一提的“荆州门阀作乱”只怕是另有用意。是想要鱼目混珠?是想要将水搅浑?是想要李代桃僵?是想要指东打西? 张华陷入了沉思,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之后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 张家的偏厅之中,陶侃和一群寒门子弟恭恭敬敬的坐着,等候张华张司空的接见,他看着努力压制住兴奋和渴望的众人,心中泛着苦涩,这些人和他一样的单纯和愚蠢。 一个年轻的寒门子弟期盼的看着偏厅的门口,又急忙转头正襟危坐,忍不了多久又更期盼的转头看向门口,周而复始,偶尔与陶侃目光相遇,急忙板起脸郑重的点头示意。 陶侃也点头肆意,然后转过了头。他不是第一次求见张华了,他已经来第五次了,他曾经像那个年轻的寒门子弟般带着拜谒寒门希望之星的崇敬心情,期盼着张华是个伯乐,看中了自己的才华,进而改变自己窘迫的生活。 可是…… 陶侃苦笑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带着投降大缙朝的孙吴宗室伏波将军孙秀的推荐信的,他满心以为有伏波将军孙秀的推荐信,张华又是寒门子弟的标杆,他一定可以与张华畅谈胸中的理想,尽情的展示自己的才华。可是,张华看孙秀的推荐信的时候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陶侃的心就往下沉了,似乎孙吴宗室伏波将军孙秀的名头不怎么好使。 张华与陶侃的第一句话是:“阁下仙乡何处?”陶侃恭恭敬敬的回答:“庐江郡寻阳县。” 而后,再也没有而后了。 张华就像看蛮夷般看了陶侃一眼,从此以后不论陶侃来了几次,他都再也没有与陶侃说过话。 偏厅内,众人依然焦虑又期盼的看着偏厅的门口,等待着张华的出现。 陶侃面色平静,心中苦涩,回忆被张华冷遇之后他惊呆了,好久才想明白在高贵的中原人的眼中长江以南的人都是比胡人好不了多少的野蛮人,张华怎么会与偏僻小地方出生的野蛮人说话呢? 陶侃看了一眼偏厅的门窗,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案几。案几的木料光滑中透着明亮。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案几,一股冰凉和厚重的感觉沿着手掌渗入了他的心中。 黄花梨?紫檀木?陶侃听说过几个昂贵的木材的名字,可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他不知道眼前的案几究竟是用什么昂贵的材料制作的,只知道这些家具一定昂贵无比。他家贫困,有一次会客的时候实在没有钱财买菜,他的娘亲剪了头发换了酒菜。如此贫困的他怎么会认识昂贵的木材? 陶侃忽然想笑,听说张华有一个癖好,喝茶的时候必须有独特的温度,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也不耐烦等待滚烫的茶水降低到他喜欢的温度,所以张家的仆役必须时时刻刻的准备好一壶温度合适的茶水,只要张华面前的茶水的温度低了,不管张华喝不喝茶,必须立刻就换上一壶温度正好的茶水,因此每日使用的茶叶远超常人数百倍。陶侃对这个谣传曾经不怎么信,好茶叶也是很贵的,张华是寒门子弟出身,怎么会这么糟蹋物什?但他看着眼前的案几和门窗,心中止不住的想要狂笑。 寒门,寒门,寒门! 寒门是指家中没有大官的家族!不是所有没有官员的家族都有资格称作寒门的!张华出身寒门,可是人家家里是真的有钱啊! 陶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又笑出了声,偏厅内所有人都看着陶侃,惊愕他在拜谒张华的重要时刻竟然有心情想到有趣的事情。 陶侃用衣袖遮住了嘴,却依然吃吃的笑。像他这般的家境有什么资格称作寒门?有什么资格拜谒张华?他竟然以为张华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他脑子是不是有病?他也配姓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