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幽州传旨的天使,已经出发了。 不过李貂寺却没有与之同行。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反正武道真仙一息千里,脚程快。 等做完之后,自己追上去不迟。 只是李貂寺没想到的是,那支天使车队刚刚出得神都,便被人拦住了。 为首的小黄门阴柔的眉目一沉,就要发作。 可当看到对方那一身寺人内侍的服侍,顿时一愣。 再看向那寺人身后不远处的龙纹马车,这才道。 “哪位殿下当面?” 这话说完,对面那节车厢内顿时传来一声温和的歉意。 “姬九无意冒犯父皇使臣,只是一时情急,稍后姬九自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还请中官不要怪罪。” 见车厢中那道声音不称孤,不道寡,竟然直接以姬九自称。 那小黄门不禁愣了一下。 九皇子么? 传闻这位九皇子不喜出门,性情绵柔,为人温和。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而且虽说这擅自拦截天使,是大罪。 但没听对方都说了么。 ‘稍后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真按大雍律,将堂堂皇子拿到有司问罪么? 于是那小黄门赶忙道。 “原来是九皇子当面!奴失礼了!” “奴使节在身,无法见礼,还请殿下恕罪!” 使节在身,身具天威。 自然不可以向任何人叩拜。 姬九连道不敢。 就这样,两人隔着马车你来我往了一阵。 终究还是那小黄门不想浪费时间,忽然打断寒暄,问道。 “不知殿下拦住使节车驾,可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若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奉陪了。 说到底,小黄门虽然占了个小字。 但在内廷地位却是一点不小。 位置只在中常侍之下。 这样的人物,自然没必要在一个毫无存在感、不受宠的皇子面前,太过束手束脚。 被这小黄门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 对面那车厢明显沉默了片刻,而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意,轻笑道。 “确实有一事,想麻烦中官。” “敢问中官可是要北去幽州传旨?” 神都中没有秘密。 所以对于九皇子的这话,小黄门没有意外,也没有否认。 “不错。” 对面闻言,似乎大喜,而后求肯道。 “既然如此,能否烦请中官允我府中寺人与你们同行?” 同行? 开什么玩笑! 你当天使使节是什么? 可下一刻,便听对面一阵传音。 听完之后,小黄门脸色一阵古怪,然后迟疑道。 “只是如此?” 对面的马车中那道温和儒雅的声音,道。 “中官放心,只是见一见那人,递一副画而已。” 小黄门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道。 “只一人。” 这话说完,对面大喜过望。 “姬九谢过中官!来日事成,必有厚报!” 随后,很快便有一个寺人混进了使节的队伍。 那小黄门看着马车里那道不惜以皇子之尊向自己行礼的身影,心里不禁一阵哑然失笑。 男女间那点事,就这么让人牵肠挂肚? 甚至不惜为此舍去脸面么? 这般想着,小黄门下意识摸了把胯下。 瞬间索然无味。 无趣! 无趣的很! 只是已经远去的他,自然看不到马车中那位传言中性情温和的九皇子,那双幽深冷漠的眼眸。 “殿下,回去么?” 听到内侍这话,姬九面色阴沉一笑。 “回去?回哪里?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孤,回到那个囚笼吗?” 内侍闻言,脸色一白,赶忙跪地叩首,求饶道。 “殿……殿下,奴……奴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饶命!饶命啊!” 姬九笑容不减,摇头轻笑道。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 说着,顺手冲那内侍一指。 瞬息之间。 那内侍眼中的神色,便从原本的慌乱、惊恐,化作了迷惘与呆滞。 阖上双眼的那一刻,只见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白、瞳孔,一阵混沌变幻。 等再在睁开眼。 黑白终于再次分明,而后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灵动。 只是这份灵动,却不该是一介内侍奴仆能有的。 反倒是隐约有几分高高在上的睥睨与狂傲。 “话都说不明白的废物,孤留你有什么用?” ‘内侍’嗤笑着自语一声。 然后旁若无人的来回踱着步子,仿佛在适应着崭新的身体。 而身处马车周边的一众内侍见状,却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人,露出惊惧的神色外。 其他全都眼神呆滞,宛如人形傀儡。 “殿下,回去吗?” 同样的语句,同样的语调。 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马车中的九皇子闻言,这一次没有发怒,反倒是一如传言中一般温和儒雅。 “带着孤在这神都外面绕一绕吧。” ‘内侍’嘻嘻一笑。 “那好,殿下坐稳了,孤驾车的本事,还生疏得很。” 说完,直接动作娴熟的坐上马车座驾。 有些新奇地握紧了缰绳。 “驾!” 马车由慢到快,由缓到急,很快便飞奔起来。 感受着四周呼啸而过的寒风。 ‘内侍’畅快至极的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 “大丈夫当纵马驰骋!哪能蜗居那方寸之地!日日蹉跎!” “终有一日孤要登那最高的山!望那最远的景!” “坐那……” 最高的位置! 这一刻的‘内侍’,纵马狂奔、肆意狂妄,享受着这一切。 眼神中闪烁着的野心与欲望,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他不但要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还要拥有那最美的女子! 那个他见过一面,就念念不忘至今的女子! 而随着他这般念头生出。 下一刻,身边十数道身影齐齐望向幽州的方向。 不但动作一般无二。 就连表情也是如此。 仿佛这些体貌不一,神态不一的身影,本就是一个人! 此情此景,怕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要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惊惧感。 而这时,马车中那温和儒雅的身影,忽然传来一声惋惜的叹息。 “安心在镇辽等着,等着给孤当王后的一天,不好么?” “孤可以让你当皇后的……一定可以的……” 这话说着,姬九眼神中闪过一抹狰狞。 “可是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卑贱小卒搅和到一起!” “难不成孤这个天潢贵胄!还比不上那个卑贱小卒吗!” “笑话!笑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孤也可以上阵杀敌!孤也可以横扫草原!” “孤也可以直捣龙城!” “那卑贱小卒能做到的每一件事,孤都能做到!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连看孤一眼也不肯!” “孤寄给你的每一封信,都是孤的肺腑之言!为什么你从来没看过一封!” “你这么不待见孤吗?” 姬九神色闪过一抹痛苦。 再想到自己在镇辽城留下的暗子,给自己传递的消息。 这份痛苦更是加重了几分。 那是一种混合了羞恼、愤怒、沮丧、不甘等诸多情绪的复杂感觉。 姬九以前从未感受过。 如今甫一感受,就让这位能够窝在府邸中隐忍了近二十年的九皇子破防了。 甚至有种要不顾一切彻底发狂的感觉。 “殿下,或许是假的呢!” “是啊!殿下,没准儿那些镇辽城的暗子,才是背叛了殿下的人。” “他们编造了王后的事情,就是想乱孤的心!” “让殿下多年的隐忍,毁于一旦!” “不错!他们就是想看孤输!看殿下一无所有!看孤当个失败者!” 身边那一道道身影,喋喋不休的说着。 主语有时候是‘孤’,有时候是‘殿下’。 简直混乱不堪! 他化自在! 假他所化之乐事,以成己乐! 假他所化之忧愁,以成己忧! 众生,皆他。 故称他化自在! 一旁未曾遭到侵染的内侍眼看这惊悚的一幕,个个噤若寒蝉。 好在这个时候,马车中的姬九终于怒喝一声。 “闭嘴!” 话音一落。 四周喋喋不休的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马车再次传来一声阴沉如水的声音。 “回去!”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亲眼看一看。 见一见那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见一见那一个卑贱的小卒!!! …… 一连近十日过去。 李貂寺抖落了身上沾染的血迹,看着眼前血流成河、遍地尸骸的场景。 饶是他这个 “不过好在……终于差不多了……”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李貂寺露出一抹苦笑。 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底蕴,留足了充足的时间。 可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连续拖延了好些天。 也不知道有没有误了时间。 想到这里,李貂寺遥望了一眼幽州的方向。 “先将这里结束吧。” 而后踏脚迈向了虚空。 虚空中由兰台阁天罗、地网布置的法阵中,被困其中的三位武道真仙,有如被蛛网网住的蚊虫一般。 任他们再怎么拼死挣扎,也不过是临死前的最后折腾罢了。 李貂寺那双阴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瞰了他们一眼,眼神嘲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对,他们确实没想到今日。 没想到久在甘泉宫中的陛下,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灭他们的族! 更没想到他们这些马前卒,转眼就被那些幕后之人当成了弃子。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家阖族,全部死绝! “呸!阉狗!你不得好死!” “不错!休要张狂!狡兔死!走狗烹!我们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听着这两声咒骂。 李貂寺不但无动于衷,反倒是桀桀笑道。 “你们说对了,咱家就是陛下的狗。” “咱家一介残缺之人,能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全都是陛下恩泽。” “这狗当的挺好。” “就算陛下让咱家死,又能如何?” “自古文人治国,武人安邦,咱家这些阉人左不能治国,右不能安邦,若是连这点当狗的忠心都没有,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而这时。 三人中剩下的一人,也不管这一番驴头不对马嘴的当狗言论了,苦着脸求饶道。 “李常侍!咱们都是奉命行事的棋子而已,又何必苦苦相逼?” “放了我们,金银财货,无有不允!” “我们也可以投靠陛下!给陛下当狗,如何?” 活得越久,越怕死。 地位越高,越怕死。 二者叠加,怕死的幅度自然呈几何级攀升。 只是李貂寺却是嗤笑道。 “给陛下当狗?你们也配?” 李貂寺hetui~了一声,眼神鄙夷。 背叛大雍,与蛮族媾和,任其屠戮大雍子民,坑杀大雍边军。 这样数典忘祖的奸吝之辈,就算他这个阉人都不齿与之为伍! “陛下说了,皆族灭之!就不能放过一个!” 这话说完。 李貂寺冲着虚空拱手道。 “烦请诸位供奉宫的道友,助我一助!” 话音一落。 虚空中瞬间现出几道气息强大骇人的身影。 虽然对于李貂寺这个阉人的那声‘道友’有些不满与不屑。 不过他们对这阉货刚刚的话,却还算是认可。 所以也就没有给他难堪,只道‘分内之事’。 随后便齐齐出手。 …… 那一日。 神都的百姓惊恐地发现,狂风呼啸,宛如天哭。 而后又是天空飘红,隐隐有血雨飘落。 这一刻,他们这才猛然意识到。 有仙陨落了! …… 废了,废了,一天不如一天了,明天要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