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藏色披着日出的微光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离开之前,她问,“昨夜我请你弹那一曲会不会给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玉清平淡的笑了笑,回答,“或许现在存在一些隐患,但很快就不会,当所有人都知道了金丹之上的那一重境界,以及通往那重境界的路径,一切隐患都将不复存在,现在,只是个开始。” 藏色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现在,你是望城山和我的后盾,不久后,望城山和我也会成为你的后盾’,随后便御剑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正如玉清所料,昨夜发生的事,离奇又玄妙,云深不知处境内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将之隐瞒下来,包括前来听学的学子。 他们虽未经历过什么大事,但他们有种强烈的直觉,若将事情传扬出去,先不说别人会不会信,如果他们信了,一定会给翁小夫子惹来麻烦,并且也会给自己与家族引来麻烦。 虽说翁夫子可能并不在意这样的小麻烦,但不论出于什么缘由,他们认为,暂时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那张乐谱也被蓝家长老连夜放入了古室最深处,虽说除了翁宗主之外,无人能奏响此乐,但现在总归还不是它为世人所知的时候。 巳时三刻,蓝家一众在青蘅君的率领下回到了云深不知处。 青蘅君的身侧,有一年轻女子与他并肩而行,那女子身披蓝色披风,右手被青蘅君轻轻握在手中。 学子们纷纷猜测,这女子就是各家族宗主夫人之列中从未显露于人前、最为神秘的青蘅夫人。 蓝启仁风尘仆仆的回到住处,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便有长老寻上门来,向他大吐苦水,话属实不少,但归结起来只有一点。 翁玉清身为乐理课夫子,却不务正业,带着前来听学的各世家子弟霸占后山,钻研剑术,日日在后山闹腾不休,扰得云深不知处不得清净!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人来管一管? 向来铁面无私的蓝启仁默了一瞬,抬手握拳,轻触鼻尖,随后面无表情的问,“蓝氏家规三千,并未有一条说明不可在后山研修剑术。” 蓝家长老,“……” 没有就加上,以前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怎么到了翁小夫子这儿就变了?人家藏色散人冤不冤呐? 见他表情呆滞不言不语,蓝启仁又道,“难道你想让我和兄长撤去翁宗主的夫子之职?” 蓝家长老,“……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他不同意,若是让旁的长老知晓,是因为他才害的翁宗主被撤去夫子之职,是否会伙同起来将他骗到云深不知处外活撕了也说不准。 家规中只说云深不知处内不可私自斗殴,可没说云深不知处外也不可斗殴。 那群长老们对蓝氏家规烂熟于心,自然知道该如何钻家规的空子。 蓝启仁呵呵一笑,“既然长老不是这个意思,那长老希望我怎么做?” 长老默然片刻,起身拱手,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 还能怎么办,由着吧,才干与人格魅力都出众的人,总会让人不自觉的放宽对她的约束与要求,甚至会加以维护。 更何况,每一位夫子有自己独特的授课方式,他们理解,理解…… 蓝启仁搓了搓小胡子,回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唇角微微扬起。 区区后山罢了,只要翁执安不是将整座云深不知处给推倒,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边,青蘅君与青雀并未回寒室或静室,而是相携去了檀室。 彼时,檀室内四方矮桌的三方已然摆上了茶水。 瞧见停在门扉外的两人,玉清抬手做邀请状,“观二位春风满面的模样,应是夙愿得偿。” 青雀欣然坐下玉清对面,莞尔一笑道,“承执安吉言,一切顺利。” 青蘅君微一拱手,坐在剩下那一方的蒲团上,温声道,“翁宗主那夜之话如醍醐灌顶,令青蘅幡然醒悟,青蘅在此谢过。” “青蘅君何必客气,可是启仁君代青蘅君对蓝先生的魂魄使用问灵之法?” “不错,”青蘅君稍作停顿,温雅的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不怕翁宗主笑话,恩师得知了我将自己与青雀关起来之后,大骂我无甚出息,作茧自缚,毫无家主应有的心胸。 而得知了蓝家待青雀的态度后,又将蓝家诸位长老、尊长也臭骂了一通,同行的那几位蓝家长老都回屋面壁思过去了。我与青雀前来,只为向翁宗主道声谢……” 说着,他轻咳了一声,“待回到寒室,我也需听从恩师之话,面壁思过三日,抄录《雅正集》五十篇。” 玉清忍俊不禁,那位蓝先生实乃妙人,五十篇《雅正集》,青蘅君怕是要抄断手了。 青雀掩唇轻笑,“蓝先生说得不错,启仁年纪不大,便要因你画地为牢而挑起整个姑苏蓝氏的重担,你这哥哥做得委实不称职。” 青蘅君尴尬掩面,低声道,“为夫知错,翁宗主在旁,青雀,还是给为夫留些颜面吧。” 青雀斜睨了他一眼,当真不再促狭他,而是从袖中拿出两个锦囊样的精致物件。 此为锁灵囊,可用来存放人的魂魄。 “两个锁灵囊中,一为蓝夫子的魂魄,二为我父之魂魄,依执安你的交代,都带回来了。” 玉清接过锁灵囊感应了一番,“大约是在外游荡的时间太久,两位都有些营养不良,好在魂魄没有残缺。不过……蓝夫子的魂魄似乎略有些暴躁。” 闻言,青蘅君更尴尬了。 青雀轻笑一声,代他回答,“现下蓝先生不太想见到青蘅,将他收入锁灵囊前,他特意交代务必由我携带锁灵囊,旁人一概不可触碰。” 青蘅君微微垂首,轻声道,“恩师言,‘蓝氏诸生之不惠,甚矣,勿触此囊,累吾之来世如尔等这般愚不可及。’” 换言之,你们都太蠢了,碰了承载我魂魄的锁灵囊,我担心被你们的愚钝传染,来世会像你们一样愚不可及,所以,莫挨我。 玉清嘴角一抽,惹谁都不能惹读书人,这话不是没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