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就看见，药碗跟铜盘掉到了地上，孙大夫跟药童两个人正在奋力控制着从床上坐起来的姜康。　　 “怎么回事？九殿下醒了？这到底……”我忍住没问出口，他这是疯了吗？还是病毒入脑？有些吓人啊。明明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瘦弱的身体却突然迸发出无限的力量，连孙大夫一个成年人再加一个半大小子的药童都压制不住。　　 也许是因为我突然进来，姜康忽然泄了气似的，一下被药童抱住，不再挣扎。　　 “殿下，恢复期间情绪也是非常重要的，若是情绪起伏太大，经常悲喜过旺，对你的病情十分不利。还请殿下平复一下，微臣稍后再替殿下重新把脉。”孙大夫说话时，声音带着些喘。　　 本来他之前一直在给姜康施针，需要全神贯注，是很耗脑子的事。　　 虽然过程我没有目睹，但猜测他们刚才都被吓坏了，于是我走近了一些，“既然醒来了，就说明情况有好转，你该相信孙……御医，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姜康被扶着靠回床头的位置，却忽然又坐起身来，朝着空中伸手，带着几分哭腔，“姐姐，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再上前两步，握住了他的手，再侧头望向孙大夫，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由得跟着揪心。姜康说话之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脸色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　　 他本来容貌就偏女相，柔美有余，阳刚不足，再加上受伤以来，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脑袋半边的头发都被剃掉了。如今半边披散的头发半边短寸，配合他眼泪汪汪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　　 “你听见御医的话了吧，先尽量保持冷静，不要害怕。先前你一直昏迷不醒，脑袋受伤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但我们有最好的医生，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你听话，配合治疗……一定会好的，一定会！”我握紧了他的手，语气温和地劝说着。　　 孙大夫在旁边与药童一起收拾残局。　　 在我的安抚之下，姜康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一些，愿意重新躺回去，只是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姐姐，你能陪着我吗？”　　 “当然可以，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当天下午，皇帝跟皇后前后脚地就来青琅殿看望姜康。　　 皇后来的时候刚好就听见皇帝在夸我，说我是有福之人，不过照看了康儿两日，康儿就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尴尬笑着解释都是御医们的功劳，我也没做什么。　　 姜康倒是趁机补充，“孩儿床上如今用的枕垫都是姐姐命人重新设计过的，就是为了让孩儿在病中躺得舒服些。这样的心思，已是十分难得。还请父皇允准让姐姐多留在青琅殿几日。”　　 此刻他脸上覆着一层浸染过药物的布带，看着虽然还是有些病色，但精神已经比刚清醒时好了许多。　　 但皇后却十分不满，“我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们这群庸医怎么治的？”　　 皇后一进门就冲人发火，周围一片寂静，皇帝端坐在主位，微微蹙眉没有发话，表情却已是有些不耐烦。　　 先前在院子里管东管西的那个柳嬷嬷上前陈情，“老奴一直殿外里候着，就是等皇后娘娘问话呢。先前福荟公主不让老奴近前伺候，还跟御医私下里嘀嘀咕咕，把下人们都赶到了外面，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还有，娘娘让人送来的补品，福荟公主也不给九殿下服用……”　　 原来不是要惩戒御医，矛头指向了我啊。　　 我刚要开口辩解，抬眼时却看到一直站在皇帝边上的方意安冲着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暗示我不要插嘴，于是默默忍了下来。　　 在那嬷嬷的形容里，我成了趁着九皇子病在青琅殿里作威作福的人，只顾着自己快活，却用花言巧语欺瞒了皇帝跟刚刚苏醒的皇子。　　 嬷嬷一说完，皇后冷笑了一声，故意道，“你一个人口说无凭，如何让陛下相信？”　　 立马就有两个宫女也站出来作证，她们原就是青琅殿里的人，一直跟在九皇子身边伺候的。有这两人的证词，要是再没人为我说话，明面上就被拍板为真事儿了，随后只需要给我定罪就行了。　　 皇帝望着跪在下面的人，又点了一个小太监出来问话，“他们几人说的可当真？”　　 这个太监是九皇子的贴身跟班，我就是找他帮忙去做定制枕垫，跟他说跟几次话，觉得他一心为姜康考虑，算是个忠仆。　　 没想到，那小太监噗通跪下之后就带上了哭腔，还拿出一包钱袋，“还请陛下明查，奴才也是没办法，福荟公主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让奴才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但奴才一心为主，这银子也不敢动，只是留作证据……”　　 前两天还跟我再三道谢，说多亏了我，他家殿下才能躺得舒服，那一脸真诚的表情我真的以为他满心就只有姜康这个主子。没想到能看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五十两银子，我在锦华殿里也打赏过宫人，最多就给二两银锭。我是失心疯了，给他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监五十两银子，图什么？　　 皇帝也在问这个问题，“那你说说看，她给你这么多银子，让你守的是什么秘密？”见那小太监表现得有些迟疑，皇帝继续道，“别怕，只要你照实说，朕不会追究之前的责任。”　　 我很好奇，皇后到底打算给我罗织什么罪名，最大的不过就是我这公主身份不正，是冒充来的。于是我一脸淡定地看着他们表演。　　 小太监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福荟公主让她的宫女准备给殿下的汤药里加些东西，幸亏是殿下自己醒来了，把汤药打翻，没喝下去。奴才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添了些什么，本来准备偷偷观察，若是殿下要喝的话，奴才一定拼死拦住……”　　 什么玩意儿？意思是我要谋害姜康的性命？　　 从一开始的愤怒，疑惑，到现在的情绪稳定，若这就是皇后的计划，未免也可笑了吧。　　 随便找几个人编些谎话就能治我的罪名？做案动机呢？我只是一个公主，跟皇子的利益没有半点冲突，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害人，我是吃错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