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告诉我的是不是真相,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当初被抓,明面上做出他离开京城丁忧回乡的假象时,曾经那间院子里与他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至于是被御龙卫打发了,还是处置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都是棋子,权重分量也许不一样,但本质都是被人利用的配角罢了。 翌日清晨,他从我身边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住了有四十多天了,没有日历钟表,时间过得毫无知觉。院子里的竹编玩意儿一件件地多了起来,我向哑奴提议去附近的村镇上转一转。 他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解释着这里地方偏僻,最近的村落至少都在几十里之外,若我们俩都去的话,当天肯定赶不回来。 “想置办些什么?我替你去……”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若是置办,那可有太多东西需要置办了,其实我是在这种山野荒芜的地方待腻了。 倒也不是对自力更生有什么意见,虽然大部分的重活都是被他包揽了,我也不觉得帮他挑拣从外面采摘回来的野菜或者草药有什么累的,只是生活没有目标跟乐趣,每天天亮睁眼天黑就回屋的日子实在是太枯燥了。 周围野生环境又不像现代旅游开发景点那么安全,下水遇到蚂蟥,走进林子里随时可能会踩到毒蛇,半夜还有亮着小灯笼似的一对眼睛的野兽在院外徘徊。 我耐着性子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要不是无聊了可以把人按到床上这样那样,早就要跑路了。 哑奴终究没办法说服我,只能同意陪我去最近的村镇逛一逛。 话是这样说的,但我的目的是想打探一下外面的消息。 送亲的队伍,差不多也快到目的地了吧,贺钊路上打算怎么安排?他并没有跟我说细节,只是说会制造一些麻烦,让外界以为福荟公主意外去世。 以他的脾气,我猜他不会把意外安排在齐国境内,那样的话,两边的人要追究起来,送亲的侍卫队首当其冲要受责罚。但要是过了地界,再出什么事,那就是大月的麻烦了。 沿着山道,两人一骑走了有大半天,才看到炊烟人迹。 对面山脚下依傍官道附近星星点点坐落几户人家,看规模倒也不大,这就是最近的村庄了。 从视野里能看到这地方,到我们真正到达,又花了半天功夫,人马俱疲。我主动去找了一家看上去稍微宽裕一些的人家,给了对方一点碎银子,请他们收留一夜,再跟他们买些吃食。 这家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两个孩子。沟通好之后,女主人就热情地去张罗食物,我跟哑奴坐在堂屋里,那两个孩子扒在门帘后面一直偷偷打量我们俩。 虽然我们俩现在衣裳穿着跟村民差不多,但很明显不是种地出身,所以孩子才会好奇。小老百姓也有自己的生活智慧,我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也不多嘴乱打听。毕竟我给的那些碎银子已经能抵得上他们一家人大半年的收入。 夜里我们俩在隔壁屋里住下,这间明显是主人家的卧房,他们特意让出来的。 虽然整理得很干净,但还是一股土腥味,所以一晚上我都紧贴着哑奴,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味才稍微缓解了点周围环境的异味。 睡到半夜,听见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马蹄车轮人语还有各种急促的脚步声。 我猛地惊醒,才发现身边空了,再一抬头看见哑奴早就站在窗边似乎正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怎么了?”我下床也跟了过去,小声询问。 “有一辆马车,六匹马,三十多号人,都带着家伙……”他应该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没有进村,只是跟村民讨要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去村外驻扎。” “该不会是……”我心虚了。 彩茵易容成我的模样,不会是已经被发现了吧,所以追到这里来了? 哑奴却肯定地告诉我,“不是为我们来的。” 外面的人打着火把,似乎已经跟村民交涉完了,拿着物资离开了。 因为火光,我也看见对方的衣着打扮,有乔装过的痕迹,但护甲跟佩刀却暴露了其官府身份。 “当真跟我们没关系?”我还是不太放心。 哑奴侧头望向我,轻轻点头,拉着我回到床边,“睡吧。” “这种时候,我怎么还可能睡得着?难道你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来头?” 他沉吟片刻,才说出自己的猜测。 对方可能是护送周国质子的队伍。 这条决策是在朝廷将我这公主嫁去大月的同时拟定下的。如今周国国内也是储君之位空悬,已有三位成年皇子夺嫡,裕王采纳意见,把宇文征还回去,也不过是给周王添堵罢了,也算是还了他在背后联合越西族人捅大齐一刀的回敬。 若说外面是邻国皇子的车驾,实在是寒酸了些。 但也很理解,宇文征的情况比较尴尬,反正齐周未来几年都不会再兴兵事,也不想白养着人家的皇子,故意把质子还回去,还给大齐讨来仁义的名声。而周国,本来已经有三位野心勃勃的皇兄在抢夺太子之位,现在又来一个皇子,虽然年纪不大,母族地位不高,但却是曾经背负着忍辱负重在他国为质的经历,人情分数也能占到一些。 要是周王命长一些的话,鹿死谁手未可知,宇文征那三位好哥哥肯定不会想让他这么快回来。 如此低调的车队,也能说明问题,能送到目的地了固然是好事,万一中途送人失败,齐国也不亏,还可以趁机揪住周国的奸细。以宇文征做饵,这买卖对齐国来说,十分划算。 想到这里,我轻叹一口气,那孩子跟福柔差不多大的年纪,经历这种事情时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算了,我自己还一团乱麻,哪儿有闲工夫替旁人操心。 哑奴的手指轻轻按在我的眉心帮我揉了几下,我便闭上眼睛,不再多想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