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三章 悔恨
然而,周淑仪在这时候也没什么隐瞒的了。 能说的她之前几乎都说了,剩下的都是些旁支末节,又或是她知情但没放在心上,而颍川侯父子又不知道的东西。他们不问,她自然不会想起。 但颍川侯父子从祠堂里看到了胡人老汗王的信之后,便知道了更多先前所不了解的细节。 比如那胡人老汗王拿心腹做奸细死士,派他到大楚京城去,引导孙家的人去挖掘周淑仪与马老夫人的秘密,进而打击整个周家,这个计划最终不曾得逞。那胡人奸细确实引起了孙家的注意,也把周淑仪与马老夫人母女这条线索告诉了孙家人,但孙家只利用这对母女的渠道达成自己的目的去了,却不曾用来对付周家。 那么这个胡人奸细后来怎么样了呢? 周淑仪这边所知道的消息是,胡人奸细刚失踪那段时间,她也曾担心过对方会被朝廷抓住,出卖自己,可孙家的人却联系上了她,告诉她人落到他们手中了。 孙家声称他们抓到了胡人奸细,会把人交给自家子弟孙永柏,让他把人交上去积累功劳,但为了确保这个胡人奸细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人交到锦衣卫之后,很快就会死于非命,表面上看起来就象是自己服了毒,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孙家人声称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周淑仪,从此掌握了周淑仪把柄的人,便不再是胡人奸细,而是孙家了。 明明是在威胁,但孙家人的话术高明,周淑仪竟然因此对他们交付了信任,从此越发愿意与孙家的人来往,不但帮他们秘密采买到了火油,还自愿交出娘家的财富,以交换对方的承诺,说一旦孙家的皇子成为了新君,就会助周淑仪的儿子继承颍川侯的爵位。 等到孙家的皇子外孙夭折,孙家又以女婿纪王世子的名义继续做出承诺,而周淑仪也继续相信了。哪怕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自绝于娘家亲族,她也没有改主意的打算。 据说孙家还有女眷私下对周淑仪说,等到将来新君继位登基,中宫皇后自然是孙家女,嫡长皇子也必须是孙家女来生,但只要孙家的外孙成了太子,孙家并不介意助周淑仪的女儿成为新君的妃嫔,甚至是生儿育女也无所谓。 那位孙家女眷还这么对周淑仪说:“等到那时,你娘家就没法再指责你什么了吧?到时候就轮到周家人来看你和你娘的脸色了。” 周淑仪虽然不确认对方这么说,是不是认真的,但心里还是挺心动的。她虽然没有跟丈夫提起这件事,但还是有意争取儿子与孙家女儿的联姻,好增加自家女儿入宫的可行性。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在女儿婚事上试探她的口风,她也找了各种借口去推拒,还对丈夫曾二老爷说:“我们夫妻就春琳这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何必急着给她说亲?我们大可以慢慢挑选,定要为她寻一个十全十美的如意佳婿。”曾二老爷就被她说服了。 如今大梦初醒,周淑仪回想过去,只觉得自己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孙贵妃为了确保儿子能成为储君,对后宫中的皇子与妃嫔毫不留情。做姑姑的如此善妒霸道,做侄女的又怎么可能是贤良大度之辈?孙家女眷那些话,不过是用来哄骗她的罢了。等到纪王世子继位为君,孙家只会力保他膝下所有子嗣都是孙家女所出,怎么可能容许别家的女儿生下皇子?! 更别说,那孙家女眷不过是私下闲谈时跟她提了这件事。对方既非孙家主母,也没资格决定真正的大事,又不是在人前正式承诺。事到临头对方反了悔,坚称没有这回事,她能拿人家怎么办?到得那时,女儿的终身被耽误了,她也没处诉苦去。 周淑仪在颍川侯父子面前几次哭得晕过去。颍川侯父子不得不把曾二老爷叫来照顾妻子。可后者知道了真相后,对妻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怜惜,根本不想把她救出去了。 原来妻子嫁给他,不是出于什么不在乎身份爵位的一见钟情,而是纯粹想利用他去进入曾家祠堂,寻找一份多年前的罪证而已。他却轻易相信了妻子的话,为了实现妻子的愿望,不惜算计同胞兄长和嫡亲的侄儿,差一点儿害了侄儿的性命。他十分后悔自己被妻子迷昏了头,无法忍耐再与妻子生活在一起了。他把妻子交给了兄嫂,任他们处置,自己打算带着儿女到江南上任。若哪一天京城家中传来妻子的死讯,他会为妻子戴上三日孝,然后就把她彻底抛到脑后去的。 颍川侯很仔细地写下了亲弟弟的话,还描述了周淑仪听说后崩溃痛苦的模样,以及周淑仪的一双儿女前来辞别母亲时,面带怨恨的冷淡模样。这一切都是特地说给马老夫人听的,好让她知道自己曾经做下了什么孽。 只是马老夫人还未有什么表示,周世功已经面露不忍了。 他虽然对周淑仪这个妹妹有许多怨怼不满,但得知她被继母操纵摆布的一生后,心里也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他看向继母的视线更加冰冷了:“老夫人如今可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马老夫人表情麻木地说:“我也是被人所骗……淑仪又再被别的人骗了……事情会变成如今的境地,难道不是淑仪太过愚蠢的缘故么?!她但凡聪明一些,机灵一些,也不会被人算计得这么惨……这如何是我害的?!” 她抬起双眼看向一脸气愤的周世功:“你也别光顾着责怪我了。你们家就没出过几个真正的聪明人。做爹的傻,儿女又能聪明到哪里去?我当年就不该嫁给你爹!若不是嫁给了他……若不是认了马家的养母,我根本不会暴露行踪,也不会被胡人算计,早就平安脱身,过上好日子了!” 周世功大怒:“你竟有脸说这样的话?!” 马老夫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闭上双眼,落下两行泪:“早知道是这样,当年平西侯世子来追我的时候,我就该跟他回去。他不知道真相,又对我一往情深,只要我点头,婚约退了也能重新续上。只要我嫁进了平西侯府,爹娘也不会多嘴说出不该说的话,我还能继续做富贵体面的宗室贵女……胡人就算生了一副好皮囊,也终究不可信。我怎么就昏了头?竟一心想与他长相厮守?!都是那狡诈的负心汉花言巧语,骗了我……” 涂荣咳了两声,打断了马老夫人的臆想:“老夫人,那是不可能的。颍川侯在信的末尾提到了,初代颍川侯曾给子孙后代传下了一个秘密,说他当年犯下了大错,幸亏得人提醒,才能亡羊补牢,可他父亲却因此自请辞官,又郁郁而终。初代颍川侯重新振兴家门后,留下家训,禁止任何后代子孙将妻妾带进祠堂,并且严禁向继承人以外的子嗣透露地道的秘密,就是因自身经历得来的教训。” 涂荣顿了顿,对上马老夫人不敢置信的双眼:“他当年就知道了真相,不可能娶你进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