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陈年旧恨　　 元旦那天，下雪了。　　 在这座位处于南方的城市里，看到白色的雪实在是一件比较稀罕的事情。在这里长大并且从未远行的人可能从未触摸过雪花，更别提打雪仗、堆雪人之类的。今年的寒潮格外凶猛，以至于市区里不仅可以看到飘摇落下的雪花，甚至还能看到挂在枝头、铺在草坪上的积雪。不过地面的温度还是略高了点，让雪都融化成了水。　　 公历新年的第一天，奉父母之命，许言带着妹妹路绫去公园里玩。以此为理由，许言还向父亲多要了些零花钱。　　 走进公园之后，从未亲眼目睹过雪景的路绫，便兴奋地跑到草坪那边捏雪球去了。　　 而许言，则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糖画摊子，凑了过去。　　 摊主是一位看起来岁数颇不小的大妈。她戴着旧得发黄的口罩和手套，正拿着勺子，往铁板上浇糖汁。随着大妈手上细致的动作，浇落在铁板上的糖汁渐渐成形，化为了一只蜜糖色的蝴蝶……　　 许言一眼看中了一支已经成形、搁在旁边的糖画。他指着那支糖画问道：“这个，是什么？”　　 “美少女战士。”动作的间隙，大妈抬头瞟了一眼摊位前的少年，“要不要给你画个圣斗士？我还会画海贼王呢。”　　 “不必了，就美少女战士吧……嗯，给我妹妹的。”许言有点脸红，挠了挠头。　　 付过了钱，许言便拿着那支糖画，朝着路绫所在的方位走去。　　 此时，路绫正蹲在草坪旁边，从积着雪的草坪上捞雪，用双手捏着……　　 走到她身后几米远处，许言扬声道：“我给你买了——”　　 然而许言还没说完，就见路绫转身跳起，把手里的雪球扔了过来！　　 “看招！”　　 少女的叱咤之音未落，许言便一个闪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雪球。　　 “女神大人，我可是带了给你的供奉，刚才差点不小心甩掉了……”许言苦笑着，走到路绫面前，递出了那支糖画。　　 少女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　　 “糖画。”　　 “用糖做的？”　　 “你不知道？”许言略感诧异——不仅是网络上的新兴娱乐，就连这种流传甚广的传统，她也一点都不了解吗？　　 “我知道！听说过，没见过而已……”少女小脸一红，一把抢过糖画，“真神要忙碌的事情有很多，怎么可能像汝等凡人一般整日纵情于玩乐！”　　 许言耸了耸肩：“那就敬请女神大人笑纳吧。”　　 不过拿过了糖画以后，路绫却没有急着下嘴。她盯着粘在竹签上的糖画瞧了好一会，问道：“这是什么图案？”　　 许言淡定道：“奥林匹斯山下的女祭司。”　　 一听这答案，路绫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好……本神很满意。”　　 但路绫还是没有立刻开始吃。她又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咬下了第一口。　　 然后就有一片糖崩掉了，落在了地上。　　 “哎呀！”路绫盯着落在地上的那片糖，一脸的不舍。　　 许言在一旁看得颇有些好笑：“女神大人不必太过惋惜，您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再给你买一个圣斗士……呃不，是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勇士形象的糖画。”　　 “我——”路绫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　　 许言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显示，见是蔡康的来电，便给路绫递了个歉意的眼神，背过身快步走远了。直到和路绫的距离足够远了之后，他才接起了电话。　　 然后就听蔡康说道：“许言啊，我……我想问问，元旦假期，你妹妹有空么？”　　 许言：“也许有吧，我也不太清楚。你想干什么？”　　 蔡康犹犹豫豫地道：“我想请她看个电影……”　　 ……　　 许言走到十几米外接电话去了。　　 路绫看了看许言的背影，倒是没有打探的好奇心。她又低头盯着糖画，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拳头大的雪球飞了过来，正好击中了路绫的额头！　　 这一下，真把少女砸懵了，手里的糖画也掉在地上摔成了大大小小的几片。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面前几米处就站着两个女生——刘兰茵、郭煊煊。　　 这两个女生长得都还算挺漂亮，但此时此刻，那两张清秀的脸蛋上却分明写满了怨毒。路绫的记性向来就很好，而这两张脸她更是记得一清二楚。在初中的第一年里，她没少受这两人的折磨；在初中的第二年，这两人没少吃她的苦头。　　 刚才那个雪球显然是从刘兰茵的手里丢过来的，她扔雪球的动作还没收回去呢。而旁边的郭煊煊手里，则握着一个同样大的雪球，看上去就沉甸甸的。　　 郭煊煊举起了手里的雪球：“实话跟你讲，我在这个里面包了石头。我可以考虑饶过你，如果你过来老老实实地——”　　 路绫不耐烦地打断道：“你们的淑女风度去哪里了？怎么跟小学男生一样野蛮又幼稚！还有，你们不是很喜欢勾引男生吗？你们的男朋友呢？”　　 初二时，这两人曾经唆使男生来抢劫路绫，然而很快就被路绫报复回去了。为了防止这类情况再发生，路绫干脆让班里听自己话的同学们散布了许多关于她们的谣言。如此一来，不仅是她们再也很难和男生说上话，那些攻击路绫的谣言也被压了下去。　　 往事历历在目，仇恨日久弥新。　　 刘兰茵和郭煊煊的面部表情已经扭曲了。郭煊煊把手里的雪球丢在地上——雪球摔碎了，里面却并没有石块。　　 然后郭煊煊一步步地逼了过来：“你果然还是这么讨厌！我们原本可没打算把你怎么样，这是你自找的！”　　 刘兰茵也跟在后面，朝着她走了过来。这两人的面色颇为不善，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路绫有点慌了。在她初一时的记忆中，有过被女生揪头发、扇耳光的体验。实际上直至今日，那几次被痛殴也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经历。　　 此时公园里的游人并不多，而且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景点。玩雪的时候路绫是想着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但现在，她有点后悔了。　　 路绫想转身逃跑，却发觉双腿有点不听使唤。　　 犹记得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和今天一样也是冬天，虽然没雪，但冷风依然刺骨。那天晚上在校园的角落里，也是刘兰茵和郭煊煊，还有另外几个女生，把她围堵在那里……　　 巴掌其实没有多痛，虽然一下子就会把人打懵，但真的不是那么痛。真正难以忍受的其实是掐，尤其是两片指甲夹着一丝皮肉，用力掐，那种疼痛就仿佛是直接刺激痛觉神经。但被掐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揪住了头发，那不仅仅是疼痛，还有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叫人动都不敢动，仿佛被牢牢地禁锢着一般。　　 幸好，那天晚上有老师及时经过了那里，要不然路绫真不敢想象到了最后，自己身上的衣服会不会被她们扒下来。今天也是幸好，只有两个人，大概做不到扒衣服之类的事情。　　 郭煊煊和刘兰茵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了。她的喉咙干干的，说不出话来。更糟糕的是胳膊，仿佛觉醒了关于痛觉的记忆一般，隐隐地疼了起来……　　 路绫终于憋不住眼泪了。但在泪光闪现之前，她就紧紧闭上双眼，抱头蹲在那里——示弱也好，她宁愿打不还手，也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的眼泪。　　 “愚蠢的凡人！卑鄙、无耻、可笑、野蛮……”路绫恨恨地嘟囔着，等了半天，却没感受到半点疼痛。　　 少女睁开眼，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　　 许言挡在路绫身前，淡然问道：“你们是路绫的同学？”　　 刘兰茵反问道：“你又是谁？她的男朋友吗？”　　 许言不动声色地撒了个小谎：“不，我只是她的普通朋友，高中同班同学而已。你们的交流似乎不太友好，所以我过来看看，有问题么？”　　 郭煊煊冷笑道：“又是路绫招的打手吧！路绫给你写了多少作业，让你帮她这么犯贱？”　　 “孩子，你说话很不客气啊。”　　 “对你这种贱人，有什么可客气的！”　　 许言望天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在B站大绅士面前骂人……唉。”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皱着眉，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她们显然是不懂【大绅士】三个字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但许言很快就要教她们懂了。　　 大绅士平静地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