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俯身仔细打量那具尸体,只见其后背上有一处极深的刀口,似乎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从身后一刀刺中心肺而死的。 将尸体翻转过来,柳明赫然一愣,看尸身面目似曾相识,却也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何人。 一名手下盯着那已经变得惨白的脸,忽然道:“校尉大人,标下想起来了,这是咱们刚刚进山门时遇到的一个知客僧人,怎地竟会死在了此处?” 经他一提醒,柳明恍然大悟,难怪此人看着有些面熟。 衡阳王抵达这铁佛寺之时,僧众们在主持虚云的带领之下分列山门两侧迎接,当时带着他们往里走的那名知客僧便是此人。 难道这知客僧便是混入铁佛寺的刺客? 柳明很快地就推翻了自己的推断,知客僧是刺客的话,那杀死他的凶手又该是何人? 其余三个手下留下两人警戒,一人则在这处密室之中四处翻找,柳明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贴着墙壁两侧是一排檀木架,上面摆放了许多部经书,无论是檀木架,还是经书,俱是一尘不染。 说明此处经常有人来打扫。 难道是这僧人在打扫整理经卷之时,被突然闯入的凶手从身后一刀杀害? 前前后后,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柳明的脑海之中。 他不经意地一抬头,却发现头顶上竟然画着一副壁画。 柳明并不信佛,看不出那壁画所画究竟是哪个佛陀,只是觉得那佛陀面带笑容,似乎是在讥讽他的无能。 “该死!”柳明低声骂了一句,“快追!” 四人继续向前追去,却始终没有发现那刺客的踪迹,不知不觉追出数十步之远,那里又有一个更大的空间,足足有三间房那么大,其中也是摆放的各类经书。 与外面的那间密室相比,这里显得杂乱不堪,十几张油纸散乱在地上,纸上油腻腻的,墙角处扔着两个空皮囊,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不用说,这里有人待过,而且人还不少。 又走了三十余步,柳明忽然眼睛一眯,看到前头有一束日光投射下来,看来出口快到了。 然而,让柳明感到意外的是,那并不是一处出口,而是透气孔的所在。 他的心中更加疑惑了,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密室是用来存放经书的,那么便不大可能有两个出口,否则密室的密闭性得不到保障。 既然只有一个出口,也就说明凶手在他们进入密室之后,已经从密室中先行一步逃走了。 又晚了一步! 柳明带着一腔怒气退出了密室。 “校尉,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走,去禀明司空大人!”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突然“呜”地一声破空而来。 这箭镞来得太快太急,柳明只来得及一侧身,就听见耳边一声呼啸,箭镞贴着耳边掠过,“笃”地一下钉在藏经阁的朱漆木门上,箭杆嗡嗡嗡地震动了半晌才停下,可见这一箭有多大的力道了。 柳明的额头霎时间全是冷汗。 三名军卒惊愕地看向那枝利箭,愣了刹那,突然有一人喊:“刺客!” 两人纷纷上前挡在了柳明的身前。 柳明的反应更快更加敏捷,见此情景,拖起一名手下就往一旁的廊柱后闪去。 剩下的两名军卒刚要隐蔽,第二支利箭飞来,正中一人小腿,那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他的同伴贴地滚出,一把拉起他,便往廊柱之后的死角里拖。 柳明微微探头看去,对面是一棵棵参天的樟树,枝干茂密,一根树枝还在剧烈地摇晃着,看来方才有人是躲在树上朝后他们射来这两箭。 跟在柳明身旁的军卒急道:“校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寺庙之中怎么会有长弓?”声音有些颤抖。 第一支羽箭已经被他拔下握在手中,这支箭长两尺,腊木杆箭杆,箭头却是淡淡金属光泽,看着极为锋利,穿透力极强,可以射穿甲胄。 看那制式,似乎是梁军军中所用之物。 柳明看着那支羽箭,脸色有些难看。 说到底,他之前也是梁朝的兵,在军中厮杀这么多年,对这种箭太熟悉了,这是梁军中的制式羽箭! 他一言不发,在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弓箭手他们所处之地的距离,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刺客用的是角弓。” 身旁的军卒点头,道:“标下方才猜错了,弓箭手的位置距离此处足有一百一二十步,这么远的距离,只有军中的步卒长弓和骑兵用的角弓才能射到。我刚才拔箭的时候颇为费力,箭头几乎将门板射穿。” 柳明道:“没错,那棵樟树枝干繁茂,长弓不便携带,即使带上去也不容易拉开。而角弓要小一些,在这树上使用倒也十分的灵活,这种角弓多半是复合角弓,便是在一百五十步外也能射穿甲胄,但刺客在纵横的树枝丫杈只见,难免无法将弓彻底拉满,让这羽箭射来的速度和力度打了折扣。” 那名军卒脸色仍旧有些发白道:“难道刺客和梁军中人有牵连?” 柳明摇摇头:“如今还不能断定就是梁军之人所为,我陈朝军中将士也有很多人将这种制式与新式的羽箭混用。” 正当柳明等四人被困藏经阁之时,不远处树丛之中传来了一声惨叫,紧跟着似乎是有什么重物坠地之声,再然后便是传来了喊声:“藏经阁前可是柳校尉?柳校尉,是你们吗?” 柳明听那人声音顿时将心放了下来,喊话之人正是被他派往伙房的那个小校。 柳明异常谨慎,并未将头探出去。此时,只听那小校又说道:“校尉大人,一名持弓刺客业已伏诛,此处安全了,请校尉大人移步。” 柳明等人这才缓缓自廊柱后走出,那小校快跑几步上前行礼道:“让校尉大人受惊了,您看,刺客就在那里!” 柳明顺着小校手指方向看去,见一名僧人的尸体四仰八叉的地躺在树下,身旁六七步处正是一张复合角弓。 上前去查看,那人手上虎口、手掌、手指等处俱是老茧,显然是常年使用兵器所致。 柳明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郁起来,急急去禀报侯安都。 蔡大业也从自己手下口中得知了此事,刺客如此嚣张,他断然再也无置身事外之理,愤怒地吼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行刺,不知这是杀头之罪吗?来人呐,随我擒拿刺客,一个都不可放过!” 说罢,闪身就要冲上前去,侯安都一把将他拉住,急道:“蔡大人,你带的人少,还是让我们……” 刚刚说到这儿,“啊、啊、啊……”接连地三声地一声,门外有三个梁军士兵中箭,重重地倒在石板地上。 随即七八个黑巾蒙面、一身玄衣的刺客,手持弯刀阔剑、短矛铁槌等兵器,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蔡大业一见,立即改口道:“快,拦住这些刺客,保护殿下,保护侯大人!”说罢转身就进了屋中。 此时,寺庙中几乎乱作一团,仿佛到处都是刺客,到处都在厮杀,梁军士卒、陈军护卫与闯入的刺客战作一团。 僧众们狼奔豕突奔命,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刺客们的目标并不是和尚,便由着他们到处寻找着藏身之处逃命,只有被拦阻时才会将其砍翻刺倒。 慌乱之中,有人碰到了香炉、火烛,浓烟四起,火苗乱蹿。 为了不扰佛门清净,进入寺庙之中的军卒并不多,面对从四周蜂拥而至的刺客,无论是梁军士兵,还是陈军护卫都有些力不从心。 在侯安都的统一指挥之下,他们便开始向寺庙之外突围,到处是刀光剑影,到处是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嘿嘿哈哈的厮杀声。 陈昌拉着宁景融的手在侍卫们的保护下狼狈逃窜,周宏紧握着环首刀挡在他们身前。 很快,便与侯安都、柳明、蔡大业等人走散了。 又跑一阵,陈昌只觉心跳气短,两腿发软。脚下不觉慢起来,气喘吁吁地道:“孤……孤跑不动了。奇怪,才跑一阵,怎地就如此体力不支了?” 周宏怒道:“一定是此刻下了毒!茶水、斋饭,均有可能!” 陈昌惊声道:“啊?中毒?” 宁景融这时也娇喘吁吁道:“殿下,妾身也是浑身无力……” 说罢身子晃了两晃,一头倒在了陈昌的怀中。 便在此时,“轰”地一声,左侧配殿中一扇门板被踹飞了,里边冲出两个黑衣蒙面人来。 一见陈昌在此,挥刀就上,两名侍卫抽身迎上去,双方铿铿锵锵地战在一起,兵器交击,崩出一串串火花。 陈昌揽着宁景融的腰肢,拖着她便逃,说道:“坚持住,坚持住,出了大门就安全了……” 言犹未了,前方又出现四名刺客,均端着硬弩,周宏见了大惊失色:“殿下,快进房中躲避!” 陈昌身形一转,拖着宁景融逃向一间寮房之中。 房间不大,布置简朴,一张卧榻,一张案几而已。 陈昌将门窗紧闭,隔着窗户的缝隙看到周宏手下的两名士卒正与黑衣此刻对儿厮杀。周宏护在寮房门口,形势虽然凶险,但一时半刻刺客也未必就能得逞。 然而,刺客意识到无法突破陈军护卫的防线,便又调来了人马,对着寮房开始施射火箭,一时间火苗乱窜、浓烟滚滚,陈昌和宁景融被呛得直咳嗽,而周宏等人也被此刻缠住,无暇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