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副手虽然蒙着黑巾,但黑巾之下的那张脸却十分的难看。他将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伸入口中打了一个唿哨,很快又赶来了两名手下,这两人是在前面望风的,如今也用不着了。 前面只剩下黑衣人头领和另外一名手下。 副手很快将情形交待了一下,叮嘱他们千万不可大意,精舍里有一名强悍的对手,如果有任何的松懈,他们两人也会如之前的同伴一样,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两名手下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头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副模样了,记得上次还是在战场上。 这时,一把刀呼啸着从屋中飞了出来,那是马良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捡起了黑衣人的刀,奋力一扔。但是,却被机警的副手用弩机轻轻一拨就拨开了,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马良没想到对方又来了两名帮手,这让他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对方手里都有硬弩,在远距离,他们精舍里的三人很吃亏,即便是人数再多一倍,也难以抵挡住对方强悍的装备。 马良听到对方在低语,便猜测到他们已经准备开始下一阶段的进攻了。 他问了丁葵的伤情,却得知丁葵也被最后那名黑衣人在临死之前一刀扫中了左肩,虽然丁葵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呻吟声,但马良猜测他受的伤不轻,黑衣人的刀分量比普通的重不少,这一刀下去没准儿深可见骨。 丁葵倒是个汉子! 马良让丁葵退后,又低声对江小乙说了一句。 刚做完着一切,对方的进攻便开始了。 弩箭飞射,乱战之中,马良左臂中了一箭,劲力奇大,他斜斜靠在一根柱子上。 随后黑衣人副手的两名手下冲进了门里,这次他们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身体并未腾空,一人用刀,一人用弩。 马良挥刀抵挡,却被对方一刀磕开,而丁葵又中了一箭,生死不明。 马良还想反抗,但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大腿,顿时失去重心,半跪在地上。 黑衣人副手的刀立即贴到了马良的脖子上,他并不想立即就杀死这个人,他想弄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如此强悍的战力,顷刻之间让他损失了这么多的精锐战力。 同时,他让一名手下将受伤的丁葵拖到了一边看好。 另外一名手下则是继续搜寻可能存在的威胁,至于进到里屋去找褚县令和安道铭,不急。两个家伙早就中了迷药,一时半会也醒不了。 进门的时候黑衣人副手看到门口内侧倒着一具对方的尸体,为了保险,他还在尸体上捅了一刀,确认无误了对方的死亡。 副手恶狠狠地对马良说:“我是一个敬重对手的人,尤其是强悍的对手,报上名来,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马良蒙着湿布,屋子里又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面孔。 噗。 钢刀入肉的声音。 副队长很奇怪,哪里来的声音。 他再看马良和丁葵,两人并没什么异常。 黑衣人副手一惊,急忙侧过头去,却看到那名负责搜索的手下背对着门口站立在原地,浑身颤抖,一把带血的刀尖从胸膛露出了头。 刀尖又缓缓退了出去,黑衣人咕咚一声,软软地跪倒在地上,露出了身后半蹲着的另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副手恍然大悟,有人冒充了他们的人,他们只关注穿着不同衣服的人。 而此时,马良也看到了江小乙,这是他之前安排的,让江小乙和死去的黑衣人调换衣服,趴在地上冒充对方的人,趁人不备突然发难。 事实表明,这个办法很好,不着痕迹的又解决了一名黑衣人。 “小乙,快跑!”马良瞳孔一缩,大叫让江小乙快往后退。 此时的江小乙正握着一把匕首。 这个袭击太过突然,完全出乎了黑衣副手的意料。 马良的提醒已经晚了一步,可是已经晚了,黑衣人副手大步冲过去,一刀向江小乙头上斩落。 千钧一发之间,江小乙身体后仰,那一刀虽然没有斩落他的头颅,但是砍在了大腿之上,江小乙疼得发出一声惨叫,小刀当啷一下落在地上。 江小乙这时候倔强的很,他忍住剧痛,咬牙站起来继续跟黑衣人副手搏斗,但被黑衣人副手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连续的损兵折将已经让黑衣人副手暴怒了,他怒喝道:“哼,杀了我那么多的弟兄,你们一个也别想好死!” 他一把抓住了江小乙的手腕,将他拖到了丁葵的身旁,又命唯一的手下解下丁葵的腰带,将丁葵和江小乙两人绑起来。 黑衣人副手狠狠地捏住了江小乙的手腕,几乎将他的骨头捏断。 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江小乙的额头滴落下来。 黑衣人副手的手下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灯油,直接倒在了马良、丁葵和江小乙三人的身上。 这一切都准备妥当后,黑衣人副手狞笑着拿出火镰,在手里咔嚓咔嚓地打起火来。 马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惨事,可是他无力阻止。 丁葵满脸的血污,看不出表情来。 江小乙大骂着对面的黑衣人,黑衣人副手知道这三个家伙都是危险人物,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愿意轻易地杀死他们。 趁着黑衣人走到室内其他的地方时,江小乙低声对马良说:“马校尉,你得跑出去,我想办法拖住他们!” 马良看着稚气的江小乙,喉头哽咽。 他真不应该为了让这个孩子陪他聊天就将其留下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马良从嘴角挤出一句话来。 江小乙不知道马良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机会再询问了。黑衣人凌厉的目光扫来,两人之间已经不能再交谈商量了。 江小乙决心赴死,马良是他敬重的人,能够为敬重的人赴死,他的心里会感到欣慰。 他强忍着剧痛,将右腿弓了起来,这样以便他在烈火焚身的一瞬间,有力量弹出去。 可是他身上的伤很重,每一个动作都在牵扯着伤口,他的手脚在抖动,牙关再抖,就连脸上的肌肉也在抖动,有那么一瞬间,眼角有液体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液体冲开了脸上的尘埃和血污。 黑衣人副手终于打着了火,他手里的一团焦艾绒,已经亮起了一团青亮的小火苗。他扫视那三个黑乎乎的猎物,怨毒而残忍地说:“你们三个可恶的家伙,杀了我那么多的兄弟,如今就用你们三人祭奠他们的亡灵吧!” 为免被火势波及,黑衣人副手往后退了几步,背靠着门窗,他算算距离已足够安全,然后抬起手臂,就要把艾绒扔出去。 “住手!” 马良拼尽全力暴喝一声。 黑衣人副手的手猛然停在了半空中,他狐疑地看着马良,事实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足以让他看清马良半张脸的表情,他关注的是对方的声音。 “马……”黑衣人副手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是你吗?” “是我!” 黑衣人副手的手也颤抖了起来,艾绒上的火苗也随着跳动起来,室内所有的人、所有物品仿佛也跟着跳动起来。 “为什么做这个?” “生活所迫,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我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难道就只能杀人放火?” “除了这个,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人都杀吗?” 黑衣人副手沉默了。 江小乙大致听明白了,马良竟然跟这个黑衣人副手是认识的,而且两人是交情匪浅的袍泽。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放了他们两个年轻人,我留在这里!”马良对黑衣人副手说道。 黑衣人副手看着马良,似乎在想什么。 马良又道:“他们年纪还小,不应该死在这里。” “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从他们两人出现在此处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黑衣人副手无疑是拒绝了马良的请求。 马良不甘心:“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就这一次!” “不,咱们之间根本用不着‘求’这个字眼儿!” “我可以死,他们不行。而且,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将这里的事情泄露出去的!” “你错了,在我看来,只有兄弟和死人才会保守秘密。而在这里,你是我的兄弟,他们却是死人!”黑衣人副手寸步不让。 “你……”马良没有想到昔日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竟然会变得如此的冷血无情,他只记得这种冷漠的表情只有对待敌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每个人都会改变,你变了,我也变了!”黑衣人副手总结说道,“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为何不与我相认?” 马良沉默不语。 “为什么?”黑衣人副手的怒吼声几乎是从胸膛里直接蹿出来的一样。 如果马良早就表明身份,还至于这样尸横遍地吗? 马良愤懑,他同样也感到无比的愤懑。 本来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现在搞得一团糟! “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从他身后的窗棂之间伸了进来,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刺进了他的后心之中。 黑衣人副手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偷袭他,他一边跟马良对话,心思却回到了曾经血染战袍的岁月,是以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 匕首捅的很深,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黑衣人副手大叫一声的同时,手中的刀向后叉出,院中有个嘶哑的声音怪叫起来,然后是摔倒的声音。 马良听出来了,那是褚县令的声音。 这个糊涂官怎么会跑到外面去的,一瞬间他明白了,丁葵将后窗打开了,而褚县令多半就是从后窗逃跑的。 不是让他看着安道铭的嘛,想来这家伙是贪生怕死,可既然逃了为何还要再回来呢? 除了这些疑问在脑海中盘旋,马良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曾经的袍泽,他现在的敌人。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曾经并肩作战,现在却要针锋相对! “江涌!”马良的声音中带着愤懑和哀伤。 黑衣人副手缓缓地靠着窗棂倒下去,他依旧是黑巾遮面,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马良仿佛看到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那是他十分熟悉的一幕。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最后一个黑衣人彻底的懵了。 他拎着刀跳了过来,对着马良等人便砍,再不下手,他就得死。 马良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跟江涌有交情,但跟这个黑衣人并没有,然而当他还没有发动时,早就绷着劲的江小乙突然一脚踢出,直接踹在了黑衣人的脚踝上,黑衣人站立不稳,一刀也失去了准头儿,砍在了江小乙的肩头,深可见骨。 千钧一发之际,马良用早地上的陶瓷碎片也割破了缚手的腰带,随即一拳打在了黑衣人的小腹上。 这一拳用尽了全力,黑衣人感觉自己的所有内脏都发生了移位,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马良紧跟而上,捡起地上的刀直接插入了他的胸膛,黑衣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只剩下两条腿还在绝望地踢动,很快就没有了生气。 “你们两个还活着吗?” 马良一边询问,一边从地上捡起黑衣人的硬弩,有了这个武器,劣势就不再那么明显了。 江小乙和丁葵两个人还真是坚强,两人闷哼了一声,马良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活着就好。 这时,外面的褚县令也匆忙跑了进来。 马良看到这个家伙,恨不得一刀将他劈了,江涌就死在了褚县令的手里。 可是他下不去手,如果不是褚县令,江小乙和丁葵两人就没命了。 他可以死,但是两个年轻人不行。 褚县令这个该死的家伙,几乎被人遗忘了。 他跟马良猜测的一样,一开始握着匕首蜷缩在安道铭的身旁。后来黑衣人发起了进攻,他一看形势不妙,这家伙悄无声息地竟然从后窗爬了出去。 没想到最后救人的,居然是这个糊涂官! 这就像是一个荒诞无比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