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陈阿娇自小便喜欢刘彻,时常缠着刘彻玩乐,他又是刘彻的伴读,三人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 刘彻嘴角微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翁主是金奴玉婢娇养出来的人物,骄横任性,一味地由着自己的心,远不及卫夫人温良贤淑,更不及……” 说到这,他声音微顿,挑眉看着李夜来,玩味一笑:“更不及李夫人冰雪聪明,风情万种。” 刘彻微微皱眉。 韩嫣前面的话尚且能听,后面的那句风情万种,便显得有些轻浮了。 不过他素来如此,性子直率,不谄媚讨好,莫说舞女出身的李夜来了,总是金尊玉贵的陈阿娇,也曾被他出言顶撞过。 刘彻看了一眼韩嫣。 韩嫣手指晃着酒杯,桃花眼笑成了一条缝,向刘彻敬着酒:“臣替陛下高兴。” 陈阿娇的话题被韩嫣一顿搅和揭过,刘彻没再追问李广马镫之事,只是说等有了时间,再去李广军营里瞧瞧将士们的风姿。 李广跪在地毯上,欲言又止,韩嫣仗着酒意,大大咧咧道:“怎么?李将军还想让陛下去瞧她不成?” 韩嫣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趴在了桌上,口齿不清道:“她早就不是什么皇后了,陛下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便被刘彻皱眉打断了:“韩嫣。” 这句话他说了无数次,可有朝一日从别人口中说出,他突然觉得有些逆耳。 刘彻看着韩嫣道:“你醉了。” 韩嫣伏在桌面上摆着手,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夜来一声轻笑,团扇掩面,凑在刘彻耳边笑着道:“今日的酒太烈了,韩大夫这般好的酒力都醉了。” 刘彻揉了揉眉心,语气有几分不耐:“你知道什么?他这几日心里不爽利。” “来人,把韩嫣送到朕的寝宫,让他醒醒酒。” 内侍们轻手轻脚搀起韩嫣,卫青手里端着酒杯,凑在唇边抿了一口。 酒水倒影着烛火,划过一双似笑非笑的潋滟桃花眼。 卫青喝酒的动作一顿,回头去瞧被人架着走的韩嫣。 那人烂醉如泥,似火的红衣被他穿得松松垮垮,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没有丁点薄茧,几乎能与女子媲美,眼角眉梢尽是世家子弟的纨绔风.流。 一点也不见酒杯中划过的精明之感。 卫青收回目光。 殿中歌舞又起。 韩嫣被内侍搀进刘彻的寝宫,内侍退下后,韩嫣缓缓睁开眼。 以前小的时候,他没少在刘彻的寝宫住,但现在不一样了,王太后掌政,最看不惯的便是他这种纨绔子弟。 韩嫣等到月色高悬,摇摇晃晃从寝殿走出,口中直嚷着要回自己的家,内侍们苦留不住,只好去请示刘彻。 待内侍走后,韩嫣勾了勾嘴角,一甩袖子,大步出了寝殿。 来往巡视的卫士见了他纷纷见礼,韩嫣随便拉了一人,拽着那人的衣领,桃花眼轻眯,醉醺醺地让人去备马。 卫士们知他是刘彻的宠臣,不敢违逆,忙牵来了马。 韩嫣大笑一声,松开卫士衣领,拍拍卫士的肩,翻身上马,纵马扬鞭,吹着口哨出了皇城。 宫宴上韩嫣喝了不少酒,骑马回来又吹了不少冷风,等回到自己城北的宅子时,耳朵嗡嗡的,听不大清下人在说着什么。 大意是说有人来访,至今未走,韩嫣敷衍点点头,直往里面走,刚进屋,尚未喝一杯热茶,便听到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回来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侍女们捧来醒酒汤,韩嫣抿了一口,抬眉瞧着坐在一旁,如女主人一般翻看账本的陈阿娇。 当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看来上次的事情让你长了心,知道不能留宿宫中了。” 陈阿娇瞧着自己手里的账本,手上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道。 韩嫣放下醒酒汤,身体往后仰,双手枕在脑下,舒服地躺在地毯上。 他没接陈阿娇的话头,只是侧着脸看着忙着打算盘的陈阿娇,道:“你怎找了李广这武夫?刚才宫宴上,若不是我帮你圆了过去,只怕你便落一个私交武将的罪名。” 宫宴散后,刘彻歇在了卫子夫的殿里。 刘彻轻抚着卫子夫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出战匈奴大胜的事情,刘彻忍不住道:“卫青是个可塑之才,以后再对匈奴用兵,朕多给他派点兵。” 卫子夫依偎在刘彻胸口,温柔道:“青儿还小,陛下别对他太好了,万一惹了别人的眼便不好了。”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谨慎了。” 刘彻不屑道:“若是换了她的兄弟立了功——” 说到这,刘彻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若没有她,李广的军队莫说大胜而归了,不全军覆没都是好的。 她没有一个好兄弟去战场厮杀立战功,可是,她自己却立了战功。 忽然间,刘彻想起李广的话。 李广说,她变了许多。 第10章 陈阿娇 她是变了许多,上次在长门宫见她时,她没有哭闹,一脸的平静。 他原以为,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一朝见到他,必是尖叫着质问他凭什么废了他,又或者旧话重提,说什么若是没有她,哪有他今日的君临天下。 可她没有,她风轻云淡地笑着,看他就像陌生人一般,没有爱恨,没有痴恋。 想起她那日的神态,刘彻便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不喜欢他,怎么可能! 不过梦到了太皇太后,她便绞尽脑汁想个究竟,最后助他大破匈奴,重振汉家威仪。 甚至不顾私交武将的危险,把马镫送给李广,让他在对匈奴用兵时又大胜一场。 她对他而言,不过一个弃后,她没必要这么做,可她还是这么做了,是因为,她还爱着他。 刘彻闭上眼,脑海中突然出现多年前的片段。 那年他还小,并不得父皇喜欢,父皇手把手教着太子刘荣射箭,威严的脸上满是慈爱,小小的他立在一边,手指紧紧攥着弓弦,像是多余的人一般。 阿娇不知从哪跑了过来,肉呼呼的小手牵着他的,站在他前面,似乎要给他挡着有些刺目的光:“舅舅,您都教了太子哥哥这么久了,也教一下彻儿吧。” 那时候的他,是感激她的。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感激变了味,她的存在,时刻都在提醒着他,多年前的他,籍籍无名,靠着母亲的卑微讨好,靠着大长公主窦太主的八面玲珑,靠着阿娇翁主的青眼有加,这才取得的皇位。 刘彻闭了闭眼,揉着眉心。 卫夫人察觉了他的异样,柔声道:“陛下,您怎么了?” 思度着刚才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卫子夫试探道:“您若是想姐姐,便将姐姐接回来吧。” 刘彻的眉头略有松动,卫子夫心中一紧,想了想,手指轻轻按摩着刘彻的肩,道:“我出身卑微,许多人瞧我不上,阿娇姐姐出身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