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二女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却发现窑洞里面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 当发现这一点,她的脑子霎时清醒了。 人一下子就慌了。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刚穿好上衣,就撞上张知劲轻轻地推门回来。 “啊!” 刘二女差点惊呼出声,幸亏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了,及时住口把话压回肚子里去了。 要不然,这一声惊呼出口不要紧,可听听外面院子里说话的声音? 他们要是以为出了什么事,或者闻声冲进来看热闹呢? 到时候,恐怕除了给村里人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笑谈,也没什么其他的可能了。 张知劲仿佛没感觉到新媳妇的不自在。 他把端着的大碗放到柜子上,淡笑: “大哥刚过来家里,我这会儿就要过去相陪招呼。这是给你的,你一会儿趁热吃。” 刘二女没敢抬头,只轻声嗯了一声。 这会儿,从昨儿到现在的那些她刻意遗忘的事忽然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 ——面对张知劲,她想不又尴尬又害羞都不行。 而且她还另有一层慌张。 这却与世情及张知劲说的话有关。 怎么说? ——周围的人都知道,五姓村规矩重。 重到什么程度呢? 比如这成亲吧! 除非男方家里不办婚礼,要办的话,从头到尾下来至少得忙五六天。 ——从成亲那天头两三天开始算起。 这天,男方这边本家兄弟、亲戚朋友,都会过来男方家帮忙——准备成亲需要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而成亲的头一天,还会有女方家的主要亲戚(都是男的),像叔伯,舅舅这些先来男方家认亲。 到正日子,他们要办两场宴席。 上午送嫁妆,吃完饭再返回去,接上亲娘子,在吃一顿。 而第三天,也就是新婚次日,也有规矩。 大清早的,女方的兄弟就会来接新娘子。 ——待新妇磕头敬过茶,也就是俗称的认过大小,兄妹两人随即返回娘家。 只待快响午时,女方一众亲朋又来了,吃过这顿饭,婚礼才基本结束。 综上所述,是以刘二女一听张知劲的话——远处的大哥刘东都来了。 可想而知,近处的本家的长辈还能没到? 而她——还没起床呢! 这自古以来哪有让长辈等晚辈的? 虽然她这是新婚,可—— 想到这里,刘二女越发觉得惶恐不安。 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被羞的还是被慌得,总之霎间红了。 对她的不吭声、不作为,张知劲倒没生气。 两人也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了,足够他了解刘二女是什么人。 相反,他不经意瞥见刘二女羞红的脸。 ——虽然刘二女不是美人,但作为一个新娘子,一个年轻还是自己的女人,还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张知劲的心猛然间悸动了一下。 不过又很快被他压下去了。 就像水过无痕一样,来得快去得快。 只是,到底他说话的声音低了,带着他都没察觉到的温和: “别急,你慢慢来。” 又再三叮嘱她一定把饭吃了,方才转身出去。 刘二女真没心思吃。 想想任谁在不管是大哥还是长辈们都等着的情况下能没心没肺的该吃吃该喝喝? 她从小所受的教导也不是这样的啊? 虽然,大家碍于她新媳妇的面子不会进来,可万一呢? 这亲戚朋友中也不是没有那样没规矩的人,而这样的人又往往没脸没皮。 倘若让他们看见她在这‘慢悠悠的’吃饭,又那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怎会不往外说? 然后…… 刘二女想想那个画面,结果可想而知。 紧赶慢赶,刘二女总算赶去了大房的大窑洞内。 这院子里,连窑洞再房子算下来,也只有这里最大了。 里面早就或站或立聚了大半窑洞的人,都是家里数得着的长辈们。 “呦!新娘子可算来了!” 也不知道人群中哪一个高声喊了一声,刘二女太紧张竟也没听出他话中是调侃还是讽刺。 还不待她着急之下,无措的想解释,张知劲已先她一步站到了她身边。 虽然人高马大的张知劲有些迫人,却无端的让刘二女松了一口气。 “好了,小两口可算齐活了!” 张申氏氏笑着调侃,又转头对张家元问: “那就让他们开始吧?早早的认完亲,也早早的打发他们兄妹出门。 这时候也不早了,亲家母在家里还不知怎么担心呢。” 自己的老妻,张家元当然给面子。何况,这中间还关系到张知劲这个出息的侄子。 “好!” 张家元点点头,吩咐: “那就开始吧!” 作为如今张家最有出息的人,他的话当然没人会反驳。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 “这是大伯父,大伯母……” 虽然刘二女已经经历过一会了,所有的长辈她都认得,可过场还得走。 既然认亲嘛,自然得有人领着认识。而这个人非家里的长嫂莫属。 本来宋氏挺合适的,她又刚生完长子,但谁让她与刘二女关系太说不清了呢。 毕竟中间还隔着前婆婆张杨氏,宋氏又不傻。 ——她如今有儿子了,当然得为儿子多打算。本来婆婆就偏心三弟张知少,她自然不会做惹她生气的事。 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刘二女? 一来,她明白刘二女心软好说话。 二来,不是还有二伯家的弟妹嘛? 虽然赵氏比她小,可二伯比公公大啊,也不是不行。 小赵氏愿意吗? 当然愿意。 在她看来,这是白得的人情,又不费事,又不得罪人,何乐而不为? 刘二女在小赵氏的指点下,一一跪下磕头行礼。 各位长辈自然不会承受不起,但同时自然得赐下见面礼。 都是乡下普通老百姓,见面礼自然不贵重。 ——不要说各色珍宝,金银都没有,最多不过是十几、几十个铜板。 当然,已今时今日张家元的地位,贵重的也拿的出来。 可这里也有个顾忌。 ——都是一样的兄弟姐妹,你出的起,旁人呢? 你说跟吧,自家出不起。 不跟吧,这不是丢人吗? 这天底下的人谁还没个面子? 这不是让人左右为难,得罪人吗? 再说,人有悲欢离合,谁又知道自己一辈子富贵? 万一哪天自家落败了呢? 那时候,提起来的价可没好往下落的。 而且,这个侄媳给了重礼,那其他侄媳呢? 以后的先不说,以前的是不是要补齐? 要不然岂不是厚此薄彼? ——谁还不是一样的人,谁又比谁尊贵不成? 这不是故意挑起矛盾? 再说,人心难测。 有的人,你对她够好了,她还不满足呢。 要不然怎么有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这句话? 如此,又不是傻子,咱干嘛花钱找人骂? 不过,理儿是这个理。 这不是还有个词叫做‘变通’嘛? ——若是太看重,你私下多给,别人也没话说。 就像刘二女,张申氏头一个跟她处的不错,当然见面礼不能跟其他人一样。 张陈氏作为秀才娘子,以前也不是白白在外闯荡的。而且,两人中间隔着个张伯书。 就是为了给孙子面子。就是为了感谢对方再嫁,几乎是相当于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双手相奉,她也应该多给点啊。 再说的难听点,左右还有几回? 她还出的起。 张赵氏就更不在乎钱财了。 她娘家自来是做生意的,虽然说不上富可敌国,但是不缺钱财那是一定的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 不过出点小钱,人情就送出去了。 商人嘛,和气生财还不会? 所以,现在别看场上人人出的见面礼挺统一的,可没到晚上刘二女就收到了几份私赏。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当下,窑洞里面几乎人人都带笑。 毕竟是喜事!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张杨氏。 ——虽然张知青活着时,她挺看不上这个儿子,可这也不预示着她高兴前儿媳妇再嫁,还一嫁还比一嫁高。 对她的冷脸,所有人都不意外。 刘二女更是只只当没看到。 要不然怎么办? 闹起来谁脸上好看了? 说起来,也幸亏张老五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要不然张杨氏非得做出不给见面礼的事。 刘二女认完人,就该张伯书认人了。 虽说当时,这门婚事也有张伯书赞同。 可让他一下子叫张知劲这个继父父亲,他嘴张张合合半天,也没叫出口。 眼看将要冷场,关键时刻,也不知张知劲大度不计较,还是本来就没有那个心,他摇摇手,大方道: “还像以前一样,就叫四叔。” 说着,还提前将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一套拿了出来。 他这一说,张伯书可算叫出口。 旁边,事关孙子又连着爱好,张家善不由地定睛一看,然后心中暗暗点点头: “虽然算不得多贵重,但对如今的伯书来说,也够了。 不错!不错!” 认过大小,这认亲礼就完了。 刘二女便和哥哥刘东返回娘家。 刘王氏,石舅妈早等着了。 虽然料想这一次刘二女应该过得好,如今更当面察看了刘二女的气色,觉得她过得还不错,可不问一下,不让她亲口承认到底不放心。 于是,刘二女便跟母亲细细的交代了一些新婚的情况。 母女两个一来一往,不知不觉间到时辰了,一群人连着刘二女又过来张家吃了一顿席。 这顿饭吃完,送走了客人, 婚礼差不多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