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此后张知茂还是跟着一块开荒了。 一来拦不住。 能开荒的无主之地很多,没写的你的名你的姓,凭什么不让人家来。 二来,刘二女到底心善,最关键的是高四丫过得不错,忍不住数落了几句后,这桩小小的波澜也就过去了。 刘二女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家里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地,光靠张知劲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 万幸平地早被原来的主家种了庄稼,只要有人不时的照料就好,倒不一定非得压在张知劲身上。 像她,乡下的女人一辈子哪有歇息的时候?就是有孕坐月子时也不例外。 因此,实在看不过去的刘二女,自觉身子骨还算康健,好说歹说,硬是从张知劲手里‘抢过’了家边三块地来照料。 就这样,随着夫妻两人配合默契,忙忙碌碌中,春天悄悄的走了,夏天浩浩荡荡的来了。 今年的夏天不仅雷声响亮,雨水也比往年多。 譬如五月,哩哩啦啦的下了大半月的雨,至五月末方歇了两天,一过六月,雨天迫不及待的又回来了。 民彦说,‘六月六,看谷秀’。 可对今年五姓村来说,应该换成‘六月六,发大水’才是。 响午一过,好不容易雨势渐歇,张知劲立刻带上草帽,披上蓑衣,穿上草鞋,扛上家伙事就去地里看庄稼去了。 刘二女也坐不住,先出门去看了看门外的地,回来又在房前屋后的四处转悠,查检查检可有哪里裂缝漏雨了。 忙碌间,忽听得大门外有些动静,她忙从犄角疙瘩里转出来。 定睛一看,却是张秀英并她亲二嫂子王氏和张知茂的弟媳陈氏相继进门来。 迎面见到刘二女,陈氏先自大笑着召唤: “下雨天在家里干坐着也没意思,俺们来你家串串门,你可别嫌弃。” 上门就是客。 人家笑脸相迎,刘二女自然不能摆脸色。 先跟两个同族妯娌打过招呼,然后便道: “秀英来了?俺可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三人往屋里让去。 几个人相继进屋。 陈氏插话: “不要说你,俺们一条街上住着,都没比你多见两面。 不过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城里也不白跑,好事这不来了? 到底秀英年龄小,能见见世面,以后嫁个如意郎君就美了。 咱们就不行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俺早上起来梳头时都发现头上有白头发了,一茬茬的小辈顶着咱们还能不老。” 说话间,已进了屋子。 几人谦让着坐下,继续说话。 刚才陈氏说了一堆话,刘二女就记住一点: “好事儿咋说?” 结果陈氏却不说话了,她自觉刚才说的话俏皮,不免自己先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场面有些僵,王氏只得站出来打圆场,顾忌着不好一上来就直说,倒像是炫耀是的,便略含蓄点道: “姑娘大了。一家女,百家求不是。” 女人从来在婚姻嫁娶这些事上灵敏,刘二女霎间领会过来,不禁关切的问张秀英: “可是真的,订的哪家?姑爷好不好?” 张秀英有些窘迫,立时低下头,口中呐呐不敢言,脸更是早就通红一片。 见她如此羞涩,刘二女不由得看向其他两人,陈氏不住地摆手: “别看俺,俺只是听到风儿了,到底是谁俺也不知道。” 说完,她扭头去看王氏。 “还是得问嫂子,这才是正根。” 眼见刘二女和陈氏‘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王氏自知避不过,再说此举正和她意。 不动神色的斜了一眼虚掩着的门,碎矜持的对刘二女道: “姑爷姓韩。” 也许是觉得太简短,太笼统了,让人不明所以,她又补充: “不是俺狗肚盛不下热食,一有点儿就能的脚不着地,实在是妹子找的姑爷就是好。 不说人品相貌,就说家中。 父亲曾经在外做过县太爷,母亲也是大户人家出身。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么好的人家谁嫁进去了能吃了苦? 合该享一辈子福才是。 更有缘分的是,他家与知慧妹子的女婿竟是本家……” 她越说越兴高采烈,刘二女却是听的一愣。 她听的这人怎么那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世上的事可能就是这样,越想想起的时候偏偏想不到。这里还不待刘二女绞尽脑汁的想清原委,‘解惑’的人忽然来了。 ——张杨氏一脚踹开门,冷不丁的闯进窑洞里来,只把屋里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就在几人不明所以时,张杨氏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盖脸的朝张秀英招呼上了。 嘴上还连声的辱骂: “俺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小小年纪倒是会勾引爷们儿了……” “啊!” 张秀英直面她的疯狂,吓得腿脚都软了,浑身更是颤抖着不知所措,幸好关键时刻总算手上不由自主的护住了脸。 情急之下,刘二女情不自禁的就要上前阻拦,奈何挺着个大肚子拖了她后腿。 ——首先,不比陈氏三人坐在炕下,她独坐在炕上想起身十分费劲。 二来,也许是受了惊吓,也许是眼前上演的全武行太好看,肚子里的娃也忍不住跟着在母亲的肚子里伸拳秀腿。 万幸还有王氏和陈氏两人。尤其是王氏,现在的小姑子可不像以前一样是家里的草,给口饭吃饿不死就不错了。 那是家里的聚宝盆、摇钱树,别说被人打坏了,就是打一下,那也比打在她身上肉疼,那也是跟他们全家在作对。 她们两人年轻,平时又经常干活,比张杨氏强多了,费了一番功夫,情形总算倒了个。 还不待她们喘口气,再凑空儿下下黑手,跟着张杨氏过来,却一直没上场的两个好友却不干了。 “行了,行了。打一架出出气就得了。” 杨大嘴趁机挤进门来,一边扒拉陈、王两人好救出张杨氏,一边劝解。 “是啊,都松松手,消消气。” 宋桂花也不甘落后。 又是一场大乱斗,只让刘二女看的大开眼界。 好半响,两帮人总算暂时休战,泾渭分明的摆开了车马——打是没劲打了,嘴上却还没磨嘴皮子呢。 王氏抢先兴师问罪,嘴上说的更是大义凛然: “俺以往敬你好懒是个长辈,平时对你素来好声好气的。可你倒好,为老不尊没德行不说,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邪气,竟然还欺负同族小辈了。 你在家打骂自家子孙称祖道宗也就算了,总归是你自家事,旁人也管不了,但俺妹子可不是任你打骂出气的人。 你老要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你这算盘可就打错了。” 张杨氏本来听到些谣言就已经气的不行,如今看对方不仅不心虚,还满口仁义道德,让她腻味极了,直接气冲上脑: “你放屁!你们都做出来不要脸的事了,还不许俺找你们茬了?” 王氏眉毛一挑,装傻充愣: “啥俺们做的出来做不出来的?俺们做啥了?俺们大房清清白白做人,不知道五婶你从何处听来的闲话,倒跑来发疯。” 张杨氏急的不住跳脚,宋桂花搁身后拽拽她衣裳,她立刻严词质问: “你别废话,俺问你,秀英这死丫头是不是跟姓韩的在说亲?” 王氏心道,可算来了。 偏嘴上故意扯皮: “是又咋了?不是又咋了?姓韩的那么多俺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不管咋说跟你也扯不上不是?秀英有俺公婆,她两个哥哥管着呢,再不济也有俺这个二嫂。” 张杨氏唾了一口: “要不是你们家抢了俺贵英的亲事,俺会跟你家扯上?一家子懒虫,俺还怕沾了晦气。” 王氏脸色霎间沉了,挤兑道: “五婶说笑了吧?啥叫秀英抢了贵英的女婿?贵英妹子不是跟着七房婶子享福去了?咋就跟俺家秀英的女婿扯上了?你想说谎,也说个靠谱的,如今这话未免也太牛头不对马嘴了吧。 还是五婶就是厉害,就因为俺家秀英找的女婿好,你心里不痛快,这才上门来搅合。” 王氏气的暴躁如雷: “呸!闭上你那臭嘴!老天爷咋不收了这个满嘴胡言的?谁上门搅合了?俺看都是你们一家不要脸,大的大的胡说八道,小的小的也一身狐媚子。 你不是说俺贵英跟姓韩的八竿子打不着,别人不知道,她张秀英不知道? 自打去年开始,她往城里贵英她大伯家跑了小一年了吧? 她大伯就算当着个官,可家里也不是住的深宅大院院套院的,就那么屁大点地方,说个话一个院子里谁听不到啊? 她张秀英是聋子,还是傻子,能没听说俺家贵英和姓韩的说亲的事?” 王氏一噎,随即嗤之以鼻: “就算听到咋了?如今的情形不是明摆着以前的事没成,咋的还不兴俺家妹子跟人说亲?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杨氏拍拍手,像捡了银子似的得意洋洋的炫耀: “大家都听见了吧?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果然俺说的没错,一家人都不要脸。” 那神情直让人没眼看,偏偏有人捧臭脚。 更绝的是,宋桂花刚低眉顺眼的对张杨氏附和完, “听见了,俺们又不聋不傻。” 转头就换了脸色对王氏来了一番说教: “侄媳妇儿,咱虽然不一家,乡里乡亲的住到一块儿也是个缘分不是? 俺拖个大说句实在话,你说天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咱犯得着做这没德行的事? 咱五姓村的姑娘就那么贱,姐姐不成就换妹妹?真这么算的话,要妹妹也不成,是不是侄女就得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