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出的起束脩的人到底是少数。” 后一句话张知劲说的别有深意。 刘二女眼睛一亮,不要说这年头,就是太平盛世,这村里出的起的人又有几个? 要不然村里人也不是疯了,也不都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何苦来今日这一出? 谁不要个脸? 说白了,都是穷闹得。 只是: “这他们能愿意?” 张知劲笑的意味深长: “不愿意又怎样?谁让他们不姓张? 谁敢拍着胸脯说自个心里没有个亲疏远近? 再则,咱家也不是开善堂的。 就是开了,你算算: 前头你因着彼此是同村松口让村里的孩子来,后头外村的人难道不能找个由头粘上来? 就是咱们的本家,咱们的亲戚,谁还没个远朋近友,他们也求上门来了呢? 说是一家人,谁没个私心? 免了束脩又如何?有自家的学堂不必去别家受气又如何?要是咱们连笔墨纸砚、饭食点心也包了说不得他们更巴不得呢。 咱再有钱,这样你挪一点,我挪一点,这也抛费不起啊。 就是抛费的起,老话不是常说‘斗米恩,升米仇’,咱们也不能像泥菩萨一样有求必应,再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事也不防吧。 老话不是都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总不能临了反而好人没好报,吃力不讨好。” 何况,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他们不来: 一个山沟里住着,本来就跟他们张家差的多了,难道真差的天上地下才后悔莫及,真让他们的后辈指着他们的坟头骂爹。 要知道几十年前,老张家比他们谁家都不如,也就比要饭的强点,起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其他的,呵呵! 这谁服气啊? 他估摸着,其他各家族即使送不了多的,为了家族后辈,为了自个咬着牙也得送几个族中的好苗子来。 其实,这对张家也是好事。 ——以后这其中但凡那个能成事的,他可是从他们张家族学出去的,不说能为族学扬名的好处,就相处了那么些年,他就不信不能让这些孩子对张家感恩戴德,至不济彼此也得留几分香火情。 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刘二女仔细揣摩了一番,还真是有道理。 张知劲看她明白晓畅了,接着晓之以理: “还有一个好处:家里人千辛万苦的送他们来读书,但凡这些孩子是个有良心的,他能不拼了命的读书? 若那个孩子再有些天赋,伯书、金宝他们看着能不居安思危?为了不被同窗比下去,他们还不得更好好学? 这不比你在家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让他们好好读书强?” 当然,有些心思他就没说了: 别看现在让他们来读书好像他窝囊怕了他们,可反过来算这也将他们打上了张家的烙印,日后在官场上这就是他们的势力,真算起来谁占了谁的便宜真不好说。 所以人真不能贪小便宜,真应该目光放长远一些。 他又告知其中的利弊: “独木不成林,弄不好这些孩子还是伯书他们将来的帮手呢。 用外人哪有用同乡亲友知根知底的让人放心。 再说,拉拢一下他们也挺好的,里正和老族里的人但凡找上门来指手画脚也有人去理论不是?” 一番话,他说的口干舌燥,忍不住把茶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最后总结: “总之一句话,这事绝对利大于弊,不吃亏。” “哎呦!” 刘二女惊呼一声,恍然大悟: “俺就说漏了啥!可不是还有里正和老族里的人呢?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占便宜了,他们一个管着咱们,一个百年前跟咱是一家子,竟都没上门来,也不知道憋着啥坏呢?” 张知劲撇了刘二女一眼,取笑着告知她真相: “我的好媳妇,你以为人家没上门就没出手了?” 刘二女惊呆了,不可置信: “难道已经出手了?不会吧?” 张知劲郑重的点点头,告诉她一个小道消息: “今儿早上他们先去见过里正,后才过来的。” 刘二女惊讶的张大嘴巴。 她自个先寻思了一会儿,本不想把人心想的太坏,可她相信张知劲,认定他绝对不会无中生有,然后自然越想越烦。 又反应过来: “你咋知道的?” 消息也传的太快了,这才多长时间? 而且里正家跟他们家正好村前村后的,离着至少也有三里地呢。 张知劲仿佛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也不隐瞒: “今儿商量完事儿,有两家的族老通风报信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 实际上,他暗地里另在村里安排了人手传递消息。 只是刘二女现在不适合拔苗助长,所以他就没说,以防节外生枝。 刘二女的脑子彻底糊涂了。 张知劲讥笑: “墙头草,随风倒,不过两面讨好而已,不足为奇! 倒是里正 ——你想想:我这才回来多久,都有人抢着送消息,他在这乡下经营了多少年? 这村里,他什么事不知道? 再者,人心各异,人多了事就多了。 他既是里正,若村里但凡出了事儿,他岂能逃脱不了干系。若你是他,不说把全村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安排人有个风吹草动告知他总不会不做吧?” 刘二女心往下沉了沉。 张知劲继续说: “你想想,以前里正对咱们家什么样,如今又什么样? 若里正真是个好的,对咱家有善意,他该一块儿上门才对。 毕竟他们那么多人聚到一块儿,傻子也知道他们来者不善。 倘若他跟着过来,有他在中间说和……” 看刘二女想说话,他直接讽刺: “至于生病?可真巧!” 他暗邹: “看来他们张家底子还是太弱了,一个里正也想给他们使绊子。 不过,这陈里正也有点脑子,感觉到自己不讨喜了。 正好,不是病了吗,看来他得帮他躺的久一点。 若实在不行,只好忍痛换个人当。” 得,好话歹话张知劲都说尽了,刘二女无话可说,只剩下满满的担心: “那咋办呀?” 里正这位置别看芝麻大小,可在村里却至关重要。 “还有老族里,不吭不哈的也不知道是个啥意思。” “没事!” 张知劲怕说空话安慰不了她,直接给了个定心丸: “咱不是也有大伯父,他老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八品官。” 这倒是! 刘二女果然精神振作起来。 其实张知劲说的这句话前后矛盾着呢。 毕竟若陈里正真顾忌张家元,他就不会暗处动手脚。 只是这年月,普通百姓都怕衙门的人,以至刘二女竟没发现其中的漏洞。 张知劲当然不会提醒她。 在他心里,这些都是男人该操心的事。 只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相瞒也瞒不住,他自然先把家里人稳住了,再谋其他。 “至于老族里” 张知劲回来后,除了联络现有的人际关系,也打听了很多陈年旧事。 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五姓村村头张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当年也是从外乡搬迁过来的。 这外乡离得也不远,就在隔壁镇,跟刘二女娘家同属一个镇子。 距离嘛,若走远路那隔着好几个村,可若抄小道,直接翻过山就是。 别看就这么远,有句话叫‘人离乡贱,出村不如守村’。 这年头,宗族大如天,讲究的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不是实在没法了,真没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外乡讨生活。 何况,人往高处走,老族里就在县城边上,去县里讨生活岂不是更容易,更好听。 结果偏偏他们家老祖宗夫妻俩竟然只挑着一对破箩筐就只身离家来到他们这穷乡僻壤。 这里面要是说没有什么说不得的事,这谁会信啊? 不过,往事如烟,当年的人都已经作古,谁是谁非也只有天知道,他们这些后人也没必要非得追根究底。 正好老族里面也跟他们异途同归——从当年他们这一支的老祖宗分出来后彼此就没怎么来往。 “没事!去年大伯父升迁这等大事他们都没上门,如今不过是多个族学。 人家底蕴比咱们这支深,族学早几十年就有了,岂会稀罕咱们这刚新建的?” 张知劲嘴上说的笃定,只是心里却想: “他们这一支到底是从老族里分出来的,时移世易,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当下打定主意,日后要注意点老族里的动静,别万一那一天找上门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时才是真麻烦,惹个祖宗在头上了。 刘二女放心了。 张知劲这里话却没说完,他又说了另一件事: “从明儿起,村里人就要来族学帮忙盖房子。 我听说村里不兴给工钱,大多管两顿饭。 这不咱们刚送了个人情给他们,原本连这顿饭给都该一并省了。 可现今不是大冬天,冬日苦短,乡邻们有的住的离咱又实在是远。 你说,让他们回自家吃响午饭吧,来回太耽误功夫。 不让他们回去吃饭吧,这不管咋说,他们也出了大力,让他们饿肚子咱们于心何忍。 索性咱们先做了人情给他们,那何不做大点? 一顿响午饭,算算也没多少。 咱大钱都花了,也不必在乎这点小钱。 我看管饭得了。” 刘二女心软,早就想说自家管饭的话了,只是碍着钱财这些顾虑这才不敢大方做主,如今有张知劲撑腰自然巴不得: “行,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