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花子虚有这么瘦吗? 为什么他的手已经干瘦得像是枯树枝? 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始终称呼她为野猪精,也爱说说荤话的男人,竟然这般消瘦。 “相公他,昨夜回来,就……吐血身亡!”披麻戴孝的李瓶儿抹着眼泪说道。 苏苏侧眼一看,李瓶儿身上的丧服做得未免太过于精致合身,隐约能瞥见最里层红色肚兜的印记。王婆轻轻拍着李瓶儿的后背,好言安慰着。 实在是太过于熟悉的场景。 熟悉得让人生厌。 苏苏未过多停留。 就算她停留整夜,花子虚终究还是死了。 而且,她相当不愿意看见李瓶儿和王婆混在一起。 作别离开,回到小院的葡萄架下,苏苏从未像现在这般埋怨自己。尽管昨日苏苏已提出让花子虚来她家暂住,不肯来的是花子虚自己。 可那李瓶儿就真等不下去了? 花子虚从不关心她是否给自己戴绿帽子。更是不会打搅她的好事。花子虚又能活几日呢? 为什么,那个女人连短短的几日都不肯给他? 想到这,苏苏又自嘲的笑了。 当初,潘金莲有否留给武大那“几日” 金瓶中的女人,一旦残忍起来,可以不计任何代价,不怕伤害任何人。 苏苏一坐就到了黄昏,思绪依旧无法真正回转。前去打探消息的玳安终于回来了,他面上有些迟疑。 “那个奸夫,是谁?”苏苏问得直接。 玳安却蹙眉,嗫嚅着嘴唇,愣是一个字说不出口。直到苏苏接连逼问了好几遍,才低声道,“蒋竹山。” 蒋竹山? 竟然是他!? 苏苏愣坐了一会儿,捂着嘴,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竟又是哭了。 竟然是蒋竹山?! 不,本来就是应该是蒋竹山。 人总是牢记着最初见到一个人时的记忆,却很容易忘记,人是多变的动物。人,比任何动物都要复杂许多。 人的一生,究竟会忽略多少东西? 苏苏不知道。 来这里之后,她几乎将全部的注意力投放到西门庆身上,当意识到自己或许回不去后,她开始学习做发钗手链。她全心全意关注着有可能会伤害西门庆的任何人。若不是那笨男人成日胡来,这一场牢狱之灾不定都能避免。 但同时,她也无意间忽略了无数人。 不管是被武松生生吓死的卜志道还是溜须拍马的应伯爵。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被他忽略掉的另一个人…… 蒋竹山。 原著中,花子虚病死,西门庆上京,李瓶儿独守空闺便先嫁与的男人,就是蒋竹山。在原著中,他不过与李瓶儿呆了少许时日,婚后被李瓶儿责罚,不久还遭到西门庆的驱逐。 即便在现在所处的世界,与西门庆算是同行的蒋竹山也不过是被欺压的弱者。 在苏苏心中,蒋竹山永远是个被欺凌的人,永远是得不到重用得不到好结局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不是个好人。 也做不得坏人。 所以,苏苏在上京前略微安顿了这个在她看来纯属弱者的、被西门庆欺凌的男人。算作对西门庆以前所做罪孽的补偿。 补偿的结果,就是蒋竹山与李瓶儿偷情。害死了花子虚。 当夜,苏苏又去了一趟县衙大牢。 这一次,她只是想哭。 听完她断断续续的讲述,西门庆一言不发。只是隔着牢门,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手。“不是苏儿的错。”他道。 苏苏泪眼婆娑,望着他。每次都是这样,每当她觉得自己做了错事的时候,西门庆都会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是在下的错。从一开始,在下就该彻底赶走蒋竹山,用何种方法都行。只需要赶走他,而不是将他视作一个不值钱的、随时欺负的可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苏苏沉默着。 “只是可惜了花子虚。” 此言一出,苏苏又哭了。 她忽然想到,那个男人,最希望的就是好好的爱一个人。他的颠倒,他的迷离,不过皆是心中无爱,不知道该爱谁,不知道该如何爱。 空守着万贯家产。 空守着心中的荒漠。 苏苏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寻觅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 女人也好,男人也罢。 但花子虚却还是死了。 候在一旁的玳安又红着眼睛说,前几日花子虚的书童告诉他曾看见蒋竹山在王婆茶肆鬼鬼祟祟,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还说看见蒋竹山塞给了李瓶儿一包药粉,当时李瓶儿是说是毒耗子的。书童有些在意,玳安却并不以为然。故而,花子虚的死如何也不能怪苏苏,更不能怪大官人。是他的错。 但不管怎么说,花子虚还是死了。 李瓶儿不日后就会带着蒋竹山,公然住进花子虚的家。 一想到这点,再想到上一次花子虚为了护卫财产的拼命样。苏苏更是难受。她忽然恨起牢门来。如若不是这牢门,她至少可以让西门庆抱着她。那样,她就不会觉得太过于悲哀。 西门庆始终握着她的手,帮助她冷静。但苏苏也能看出,西门庆的眼神有些飘忽,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在思考别的事情。 “苏儿,想要替花贤弟报仇吗?”西门庆突然道。 苏苏一怔。 “若是想要,将你本打算对付苗青的招数放在李瓶儿他们身上就行了。” “那苗青?” “王六儿是何种女人,在下心中肚明,说来,他们也在一起快小半年了吧。王六儿应该厌倦了。以苗青的性格,他决然不会放手。届时自有好戏看。所以,苏儿用不着担心。” 点点头。 苏苏信他。 西门庆嘴角依旧笑着,眼神却冷厉得可怕,他扯着苏苏,低声说了几句,苏苏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 “无所谓,苏儿去做就行。”西门庆淡然一挥手。 一咬牙,苏苏起身。正欲转身,又听见西门庆道,“苏儿,可否让在下赶上花贤弟的头七?” “……一定行。” 一定行的。 坐在轿中回家,苏苏有些气息奄奄。长时间累积的疲惫和花子虚忽然亡故的痛楚在这一刻倾面袭来,让她昏昏欲睡。心事却又让她如何也睡不下去。 “姑娘!”也不知轿行至了何处,玳安忽然掀开轿帘,神情有些紧张。 回过神,苏苏才发现竟已到了家门口。而门口竟然围聚着数十个乞丐。 有些忐忑,她下了轿,还未开口,就见乞丐中挤出一颗小脑袋,“姐姐,是小牛啦!” 苏苏松了一口气。将小牛留给了苏苏,其他乞丐快速散去。这些时日,阳谷县就是他们的根据地。 看见小牛,苏苏有种彻底的释然。 当初离开京城时,苏苏走得忙,小牛却又如何都寻不到,她只得留话给领头的乞丐,表达了自己希望小牛能来阳谷县一道生活的愿景。 小牛是个好孩子,虽说也是个超级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