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子婴让人把自己和妻儿都用麻绳绑了起来,然后带着众人往宫门去。阮离欢端着玉玺和兵符,气闷的走在子婴身旁。 怀瑾和韩谈混在百官中,这时也不会有人再问他们俩是谁了。 冬日里难得有这样炙热的温度,怀瑾抬头看了看天,心道秦国的这片天终于被换了。 她看着宫门一道道打开,荫蔽的墙角被外面的阳光所照亮,随即她也看到外面的人。 里面已经放出去消息,因此刘邦率士兵早早等在了宫门外,整整齐齐的兵马严阵以待,怀瑾看到刘邦身旁的张良。 他也骑在马上,目光如鹰一般扫着这边,他浑身冷冰冰的,失了温度。 怀瑾再也忍不住了,从人群中冲出去。 外面的人见到有人骤然冲出来,全都举起了武器,可张良下了马迎上来,把她牢牢接在了怀里。 “我昨晚不曾急疯。”张良平静的说,可眼中却是怒火、焦急、担忧交杂翻滚在一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怀瑾吸了吸鼻子,在他面前,她总是软弱得不成样子。 后面子婴走上来,带群臣在队伍十米的地方跪下,木然道:“罪人子婴,率百官迎义军进宫,玉玺兵符都已带来以迎大王进宫 。” 刘邦眼珠一转,下了马,过去亲自把子婴扶了起来。 怀瑾被张良拉着要走,可她却止步:“武安侯会杀子婴吗?子婴是扶苏的儿子,我……” “你看沛公的样子,是要杀他吗?”张良在她手上捏了一下,示意她自己过去看,怀瑾观察了一会儿,放下心来。 “咱们先回去。”张良说。 可怀瑾还是不动,眼睛在那边找来找去:“韩谈跟我一起呢!” 可韩谈暂时是过不来了,他是咸阳宫里的人,恐怕是要被先收押的。见她两次停下,张良把她打横抱起,似笑非笑:“旁人有那么重要吗?” 所有人都顾着城门方向,无暇顾及这边的角落。 怀瑾脸一红,搂住了张良的脖子,任他抱着自己离开。 屹立百年的咸阳终于换了主人,刘邦等人浩浩荡荡搬进了宫,夜夜笙歌庆祝胜利。 即便怀瑾和张良住在外面,也能听到夜半从咸阳宫那边传来的乐声。 张良只在头一天进宫一趟,而后就带着几位官吏一直在城中巡行、安抚百姓,甚至还严惩踏坏百姓良田的士兵。种种措施下来,咸阳的百姓喜笑颜开,唯恐刘邦不为秦地之王。 夫君忙碌着,怀瑾也不能停歇。 先是打听了子婴一家人的近况,得知刘邦贬子婴为庶人,让他们去看守赢氏的一座宗庙,以后在那里度过余生。虽失了荣华富贵,但一家人却是平平安安的。 再一桩便是韩谈,不过这个人不止她关心,韩念也上心。刘邦入宫两日后,韩念将韩谈从罪人名单里保了出来。 韩谈一身普通的儒衫换上,再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咸阳宫的宦官了。 “将来有什么打算?”一日张良回家吃午食的时候,问了韩谈一句。 韩谈却看了韩念一眼,眼神苍老:“我是韩国细作团的人,早已将此生都献给了韩国,将来,韩念先生还需要用我的地方,我自当赴汤蹈火。” 他的上级是韩念,只会听从韩念的调遣。 怀瑾心想,韩念又只听从张良,换言之,韩谈便还是要跟着张良的。 韩谈有勇有谋,能忍自安,将来肯定能替张良做不少事。 可谁知张良又问:“抛开韩国细作的身份,你自己呢?你自己有想做的事吗?” 他自己?韩谈茫然了一下,然后失落的摇摇头。他是个残缺的人,又是个孤儿,他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除了继续效忠故国,又能做什么呢? “那以后便仍跟着韩念吧。”张良轻声交代:“韩国那批细作也就剩你们两个了。” 怀瑾听出张良话中的寂寥,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时间是最无情的,王朝更替、生老病死都由时间来促进。于天地来说,这些不过弹指一瞬。于人来说,要走过这样漫长的时间,不知道要见到多少物是人非。 晴天的时候,怀瑾让人把吴腾下葬。 吴腾在咸阳任内使多年,吴家的祖坟处很轻易就打听到了,下葬那日许多受过吴腾恩惠的百姓自发前来祭拜。 怀瑾让人把老坟挖开,老旧的棺材里躺着一具穿着嫁衣的白骨,怀瑾嘱咐越照把吴腾放了进去。看着棺盖合上,怀瑾叹息着别开眼睛。 回去的路上,怀瑾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脚步一转往集市上去了。 “咱们不回去吗?”越照在后面问道。 怀瑾笑道:“买点酒回去。” 按照记忆中的路,她找到颜姬酒肆,仍是当年的建筑,门前的牌匾却是积年的老旧。颜姬现在应该已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吧,怀瑾想道,而后走进去。 但高柜旁站着的人已不是想象中爽朗热情的女子,而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他看到怀瑾和一众随从,笑眯眯的迎上来:“可是在店里喝酒吃肉?我们这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 店中就三四个人,有些冷清,那年轻人见怀瑾看客桌,便尴尬的解释:“前些日子打仗,生意难免就差一些,安稳的时候我们这里可是座无虚席!以前好多当官的都来我们这里喝酒……” 怀瑾温和的打断他:“我知道,我以前来喝过。” 年轻人打量她两眼,半信半疑,道:“不是我夸口,店里来的每一位客人我都记得,但我不记得您来过啊。” 怀瑾笑问他:“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十八岁。”年轻人说。 怀瑾摇头失笑:“那难怪了,我十九年前离开的咸阳,那时候这里的老板还是颜姬,你可知道她么?” 年轻人古怪的看了她两眼:“我看夫人总不过三十,十九年前您才多大就来喝酒?” 怀瑾笑得更开心,不住的点头:“你很会说话!” “颜姬是我母亲,她三年前已经重病去世了。”年轻人絮絮叨叨的和她拉家常:“现在城里好些人都还记得我母亲呢,她生的漂亮,说话也爽快。小时候母亲跟我说,我们这间酒肆生意最好的时候,始皇帝身边的宠臣和那位神童甘罗都来我们店里喝过。” 那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怀瑾在他的絮叨中,思绪渐渐飞远。 她想起了很多人,但一想到那些人都已死去,她便笑也笑不出来。 “给我打三斤酒带走。”怀瑾拿出三两金子给他。 年轻人呆了一下,忙道:“三两酒可花不了这么多钱,我拿剪子绞一点下来就行……” “收着吧。”怀瑾把金子放在柜台上,然后安静的站在一边,越照等人也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身旁。 过了会儿,年轻人拿了五六个酒坛过来,至少有五斤重了,越照和随从们把酒拿了,然后等怀瑾的指示。 她在店中环顾一圈,然后转身离去,越照等人连忙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