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人说过,小孩生病就一定需要妈妈。 自己安慰自己,早就是她学会的习惯,第一次意识到父母夜不归宿的那天晚上,她死死地抱住一个小兔子玩偶,和小兔子玩偶一起躲在被子里不敢出去,把毛绒绒的玩偶哭得湿浸浸。 现在也是如此,她出汗,不停地出汗,可还是死死抱住那个小兔子,仿佛被子外的世界是□□里的荆棘,是动画世界里最大的反派恶龙。 直到。 室内又有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坐在了她床边,有人掀开她冒着热气的被子,有人静静地凝视着她,有人用毛巾给她擦汗。 她没睁眼,可还是感受到了。 那个人是裴慕西。 裴慕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说,“夏糖,我刚刚问了我妈你妈妈的电话,然后给你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她很着急,但是她在上班,她说马上请假回来,但是我和她说,我可以照顾你,她还是坚持要让你外婆过来照顾你,我说没事,我妈妈是医生,我有经验,让她放心上班。” “在我不在的这十分钟里,我一直在劝说她,最后她答应,不去麻烦你外婆,她会在下班后马上打车回来。” 夏糖攥紧小兔子的手松了松,可她还是死命地闭着眼睛,尽管滚烫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不停地淌下来,她却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裴慕西。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如此不懂事的小孩,明明知道自己妈妈在上班,但还是会哭着闹着想要妈妈回来。 她能感知到裴慕西轻轻给她擦着脸,在她耳朵边说,温和又极具耐心地说, “夏糖,你妈妈不是不爱你。”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沟通,就像你也很爱她,但是不知道怎么和她沟通一样。” 当时的夏糖很难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意义,只能隐约从裴慕西轻柔叙述的这件事里感知到沈梦丹对她的爱意,但生活的琐碎很难说,总是会在小孩和大人这条界线划出看似无法逾越的沟壑。 所以一般来说,小孩和大人都很难互相理解。 但裴慕西看起来很通透。 她和夏糖看到过的所有大人都不一样,她有时候看起来是大人,有时候又比她还有幼稚。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夏糖一直以为,像裴慕西这样的人,不会遇到能将她击溃的苦难。 就算有,裴慕西也照样很了不起。 发高烧的那天晚上。 裴慕西一直陪着她,不停地给她喝水,物理降温,测体温,喂她喝药,就像是所有大人会做的那样。 但看到她哭的时候,裴慕西又摸着她的额头,轻缓又温和地对她说, “夏糖,你可以不用懂事。” “十岁就是十岁,当个爱哭爱闹的小孩,没人会说你,也没关系,小孩就是该哭该闹,这是小孩的特权,剩下的问题让大人去解决就好。” 这是夏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在这之前,在认识裴慕西之前。 没有任何一个大人,会对她说这种话。 夏糖攥紧小兔子,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迎着裴慕西温软又明媚的眼,问, “你为什么,和其他大人不一样? 裴慕西笑,然后将手伸进被子里,将她的手里拿出那只被她攥得破破烂烂还湿乎乎的小兔子,轻轻柔柔地给她擦着手上的汗,莫名又孩子气地说, “因为我也是小孩啊~” “我还没成年呢,谁说我就不是小孩了?” 夏糖那时并不觉得裴慕西是小孩,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过成熟通透,也和周围所有的大人……或者是其他同龄人、任何人之间,都没有矛盾,就算是那种她极为讨厌的人,也无法讨厌裴慕西。 没有人不喜欢裴慕西。 夏糖没有说话,高烧让她难以思考并说出反对的话,但她的不理解溢于言表。 裴慕西只是又笑着望着她,然后替她掖紧被子。 夏糖闭上眼睛,眼前陷入一片缓和的黑暗。 意识即将消散之际,裴慕西似乎回答了她那个问题,柔润的嗓音轻轻飘到耳边,落到实处, “因为我对你的期待……” “是希望你是自由自在,并且热爱这个世界的。” 记忆里的那一天。 裴慕西因为送她去医院,丢了一辆自行车,后来又拥有了一辆自行车,但是裴慕西再也没有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上下学。 夏糖拥有了一颗酸酸的糖果,一个新的,用来替代柔弱破烂小兔子的,足以抵挡荆棘世界的小熊玩偶。 以及,一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姐姐。 后来,她变得很喜欢小熊,在所有的卡通元素里,只喜欢那只又没有表情又可爱的小熊玩偶。 - 光透过黑暗,在眼前一晃一晃。 有些刺眼。 恍惚间,裴慕西的意识开始清醒,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了正在摇曳着的窗帘,以及被吹乱散落在地上的信纸。 昨天晚上她本想睡个好觉,可实在是没能睡着,就算打开了恐怖片音效也没用,于是她跑到这个房间里,打开了那些没看完的信。 夏糖的手写信。 似乎有种奇效,虽不至于让她马上睡着,但至少能让她心情平复,变得安心且温煦起来。 信太多,她还是没能看完。 可也想着,至少要每天看几封,将那些少女细腻的诉说读个完完整整,这才是尊重夏糖的表现。 刚清醒,头还有些昏沉。 裴慕西轻阖眼皮,又眯了好一会,才彻底从尚未清醒的睡意中缓过来。 打开手机,很多微信消息冒出来。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小红点很多。 裴慕西看了看,翻到底下,看到了专属于夏糖的小红点,这是夏糖的习惯,早上准时八点给她发微信,提醒她今天的天气、穿衣状况,还有注意抽时间做手腕操,唠叨地嘱咐她不要让腱鞘炎加重。 其余时候,除了一些突发状况之外,夏糖都很少在她白天的工作时间打扰她。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夏糖发给她的微信不是注意事项的打卡,而是一张图片,图片里是写在纸上的一封信,格式类似于她昨天晚上看到的信,又是一封长长的信。 信里写着: 【亲爱的裴慕西,早啊,嘻嘻QvQ,你肯定会觉得我为什么要喊你裴慕西不喊你姐姐,我想如果你看到我之前的信,肯定就知道为什么了,所以我先不说为什么。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我发烧那天,你带着我去医院,然后又陪了我一个晚上,所以你第二天困得眼睛睁不开,赖着不去学校,然后和退了烧的我一起睡了一觉。 今天早上醒来之后,我想起你昨天晚上问我到底喜欢你什么,我当时没能答出来,但梦到了以前的你之后,我突然就知道了。别误会,我不是只喜欢以前的你,也不是在那个晚上就开始喜欢你(那时候我还很傻的,还是个小屁孩,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其实我也搞不懂我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但至少要比那个时候大很多),你在我面前,是以前的姐姐,也是现在的姐姐,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