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那天晚上,她一页页翻着梦境里熟悉的剧本,满心都是迷茫。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在遇到困难时,本能会选择向自己信任的家人倾诉。 她给妈妈打去电话,无助道:“妈妈,我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解决。妈妈,我感觉我被困住了。” 她语无伦次道:“我像一只被封在琥珀里的虫子,越挣扎,只会被树脂粘的越紧。妈妈,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 苏夫人满心痛苦,任何一位母亲,在听到女儿被无形的压力压垮到这种程度时,都会升起难以抑制的绝望感。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女儿从不跟她坦白,她也无能为力。除了陪她一起垂泪,默默度过这个漫长的深夜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天,女儿再打来电话时,昨夜的痛苦无助全然消失,她的语气俏皮轻快,对她说:“妈妈,我找到办法啦!妈妈,我要去追逐我自己想要的自由了。你会支持我吗?” 从那个噩梦时开始,她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活的很不快乐的模样。苏夫人已经很少听到过她用这样轻松愉快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所以,哪怕她一颗心痛到快要碎裂,隐约中的不详预感在这一刻升到了顶峰。 她多少猜到一点女儿的决心,却还是忍着钻心的痛苦,努力忍着泪,假作轻松道:“妈妈当然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小语,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一声轻轻的啜泣。小姑娘紧跟着破涕为笑,郑重道:“妈妈,我爱你们。” 苏夫人凝视着沈曼语的眼睛,她眼眶红的彻底,但还是努力露出一个笑来:“曼曼,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小语,她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了吗?” 沈曼语坐直身体,认认真真望着她,以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慎重回答这位母亲的问题:“小语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褪去了身上的枷锁,她找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解脱。” 苏夫人眸中再一次涌出了泪水,这一次是带着喜悦的欢欣:“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心有所感。在两人对面的镜子里,仿佛蒙尘已久的玻璃被人一点点擦除掉所有灰尘。原主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逐渐展现在两人眼前。 苏夫人猛地捂住嘴,骤然见到女儿的模样,震惊之余欢欣跃上心头,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原主眉眼间挥散不去的哀愁终于褪去,剩下的只有孩童般的纯粹的欢欣。 好像禁锢已久的枷锁被去除,也仿佛是冥冥之中存在的伟力,对她的怜悯同情,对她最后一次出现的赦免,这次她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她先唤了声妈妈,随即对沈曼语真挚道了声谢。 这应当是最后的告别了吗?沈曼语想。 不然,也不会与从前她出现的时候,只在镜子里现出自己的脑袋,只能以眼神示意,有口不能言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想来,这会是一场完美的告别呀~ 她悄无声息起身,没有耽搁母女两人的温存。转身轻轻合上房门,安静在门外等候。 时间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她双手环胸,阖着眸子,安静倚着房门。再睁眼时,却乍然发现,花宴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她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一睁眼却看见她宛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曼语惊讶道:“花花,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聊了好久,苏雅玉她们也来了,你们还没结束,我就顺便过来看一下。”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忍不住摸了摸沈曼语的脸颊,担忧道:“你的心情好像有点难过,怎么了?因为不想回家,跟苏阿姨吵架了吗?” 沈曼语蹭了蹭她的手指,轻轻横她一眼:“怎么可能嘛,她那么温柔的人,吵也吵不起来的吧。” 花宴秋搂住她,轻轻在她眼角啄了一下,心疼道:“这么嘴硬干什么,明明眼睛都红了。” 沈曼语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嗅着她发丝的淡淡清香,不吭声了。 她是有点难过,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亲情,所以究竟这种东西有与没有,有什么区别,又是什么滋味,她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 但她完完整整见证了原主和她家人之间真挚的感情,这其中蕴含着的深重的关爱,家人间对彼此的体贴尊重,毫无私心的关怀,可能是世间最纯粹的美妙东西。 于是在这个过程中,她恍然间发现,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缺了一角。这种先天性的东西,虚无缥缈的情感,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永远奢求不了的东西。 她弥补不了自己的缺憾,这种缺失掺杂进她的灵魂,她永远也寻不到东西来弥补。 就在这一刻里,她突然对原主生出了一点羡慕。 沈曼语不自觉搂紧了花宴秋,花宴秋知道她惯来嘴硬,看破不说破,像是安慰一只正因主人扣罐头威胁的难过的猫咪,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沈曼语安稳趴了一会儿,感觉越来越不对,背上的手逐渐往上,很快移到了她的脖颈。 花宴秋轻轻捏着她之前用遮瑕遮住的红印,那些地方本就稍微泛红,有点微疼。她一触碰,瞬间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意。 沈曼语忍了又忍,眼看她的手又爬到自己侧脸,再也忍耐不住,恶从胆边生,猛地一扬脑袋。脑瓜子从下而上,给她来了记头槌。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还有两声控制不住的闷哼。沈曼语失了神智,冲动的举动造成的结果,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搞了个两败俱伤。 她捂着嗡嗡响的脑瓜子,眼前甚至冒出金星,气急败坏道:“花宴秋,你......” 花宴秋上下颚被她撞得磕到一起,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疼得眼角飙出生理性眼泪。 又见沈曼语这个小混账不但不安慰她,还恶人先告状,活生生给她气笑了:“沈小狗!刚确定关系一天,你就想谋杀亲妻,做个快乐的小寡妇了?” 一股气直直冲上沈曼语脑门,她气得跳脚,刚大声喊出:“寡妇就寡妇,寡妇多快乐啊!等你gg了,你的遗产全留给我,我也去找各种情人,争取给你戴的绿帽子比你坟边的草都多!” 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推开,苏夫人满脸惊讶,看看沈曼语,又看看花宴秋,明显听清楚了两人刚才的对话。 两人呼吸同时一窒,本能相互对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和慌乱。 沈曼语焦急给她使眼色:你搞出来的麻烦!你快上啊!快去解决啊! 花宴秋无比卑微:可那是你妈妈啊!我一个夺走她宝贝女儿的恶人,我哪敢正面面对丈母娘的怒火啊! 两人面面相觑,视线都避开苏夫人的方向,谁都没敢去看苏夫人此刻的神情。 沈曼语虽然明知这是原主的母亲,两人也都清楚彼此的身份,可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心虚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