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过放弃吗,放弃司马安。”张天忽而问。 婉儿一呆,缓缓转过头凝望张天,光穿透窗外树叶的遮挡在她的身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小圆点。须臾后,蔚然笑言:“想过,但只是想过。” 司马安趴在李令月铺着兽皮的松软的榻上,双手嘴里叼着一根小木棍,等着李令月给她上药。 听见脚步声,司马安侧头瞧去,李令月款款而来,穿着青色衣裳,原本应该合拢在胸前的衣襟退到了肩胛骨处,露出里侧淡色的抹胸,边缘上以金丝绣着牡丹,纤腰若素,姿态万千,与此极为不相称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碟黑乎乎的散发着臭味的泥团。 司马安张大嘴巴掉落了嘴里的木棍,掩饰看她发直的眼神清理了嗓子故意道:“你弄的什么臭东西,能治伤么?” “不敷拉倒。”李令月作势要走,背过身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掩嘴笑。 方才司马安咬着木棍趴着的时候实在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狗,可怜兮兮。 “哎——”司马安伸手去拉住她的衣角,腼道,“我被你母后打了十五棍,你都不心疼我,现在还拿了这么臭乎乎的应付我,我不被疼死也要被臭死了,到时候你做了寡妇,哭红了眼睛哑了嗓子可别想着要从阎王前面拉我回来。” 李令月重重放那东西在桌案上,暗沉脸色道:“本宫现在正做着寡妇。” 司马安自知失言,放软语气道:“别气了,薛绍真的不是我下毒杀害的,你不是相信我么。” “本宫不是生你的气,本宫是在生自己的气。”李令月在榻边坐下,眼睛盯着前方,“薛绍虽然有错,但毕竟名分上还是本宫的驸马,是母后赐婚,也是本宫亲近的人,连他都保护不了,本宫日后如何才能保住你?” 司马安伸出手,握住了李令月的,猝不及防地说出憋在心中已久的一句话:“令月,我带你走吧。” “我说真的,”司马安心情亢奋,翻转身体想要端正姿势面对面与她交谈,却忽略了才打的皮开肉绽的臀部,刚一接触床榻便立即疼的撕心裂肺,“哎呦!” “趴着!”李令月命令道,“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躺在榻上吗?” 司马安疼的额头上青筋突起,过了一阵子才缓过气,咬着牙忍着疼回头追问李令月。 “我方才说的都是认真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李令月只是默默看着她,眼里闪过一阵激流,但很快倏忽不见。 司马安见状,只觉得要继续说完:“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远离争斗,远离这里的一切。我们可以去东海岸看海,南下泛舟,也可以北上看雪景,对了,你知不知道漠河那儿可以看见极光,非常漂亮!” 司马安絮絮叨叨说着,李令月只是听,她看着她眉飞色舞地描述光怪陆离的景色,诉说各地奇异的风土人情,还有颇具地方特色的食物…… “答应我,”司马安注意到她的安静,心里一沉,“答应我。” 李令月忽而抬手一弹司马安的额头,笑道:“你要去的那些地方本宫也想去,等搬到了洛阳宫,本宫就与你出去游玩一趟。” “嗯。”司马安落寞,李令月说的是暂时的游玩而非永久的逃离。 李令月不去看她,从桌上重新端起药泥,坐在榻边掀起司马安的衣角便见青紫色的皮肤以及有些血红的皮肉。 “嘶——”司马安倒抽一口凉气,因为疼,也因为李令月指尖传来的冰凉。 李令月蹙眉,司马安的衣服和血肉黏糊在一起,要分开就必须小心细致,但这样不免会加长疼痛的过程,于是犹豫着该如何下手。 “还是去太医院吧,要些麻沸散。” “不行,去了太医院就知道我的女子身份了。”司马安脸色刷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要你治。” “不嫌弃本宫这黑乎乎臭死人的东西了?”李令月问。 “再臭我也忍!” “不怕本宫再放痒粉?” “痒了也是你抓。” “那先脱了上衣。”李令月扬眉道。 “什么?!”司马安震惊。 “还要脱裤子,不然无法敷药。” 司马安无语,虽然两人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但在这种情况就自己一个人光着身子让她上药还是有些尴尬,索性闭上眼睛做鸵鸟状。 李令月终于笑了,用剪刀剪开了她的上衣,见到上面的斑斑伤痕吃惊不已。 “都是以前工作……以前在家乡时候伤的,现在都好了,你帮我数数有几条疤,事情太久了连自己都记不得了。”司马安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每条伤疤都大有来历,这让她又想起了在现代的种种,每一次出生入死的时候,脑海中记挂的都是摩天大楼奢华办公室里,那个总是冷冷淡淡的女人。 但李师青,已经成为过去一道风景了。 李令月,才是寄托的将来。 “令月,抱歉。” “嗯?”李令月手一停顿,看着司马安的后脑勺,只听她断断续续道,“我怕想通了,你的母后不会轻易让你脱身,还有,走了之后这里的事情——你的兵马、你的母后、还有朝廷之中向着你的人都怎么安排,如果有追兵又怎么办?”司马安叹气,“你要走还真的不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想事情就越是多。我刚才那样的要求,是过分了。” “司马,”李令月低声回,“迟早有一天,本宫会跟你一起走。” 简短一句话,说的司马安眼眶发红,鼻子酸涩, “好!天不老,情难绝,只要你我不是老到走不动,我都等那一天。” “公主殿下,上官女史求见。”门外暗香道。 司马安与李令月对视一眼,前者大惑不解道:“你叫婉儿来作何?” “有件要事,非上官婉儿不可。”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令月故作神秘,扭头对着外头喊,“让上官女史在西厢房等着,本宫更衣之后就去见她。” “是。” “婉儿如今这样也是气急攻心,她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不要绊她。”司马安着急道。 “本宫没想绊她。” “那你是……” “本宫叫上官婉儿来是为了对付母后身边的薛怀义,此人仗着母后宠爱,无法无天,再这样下去可能连李家的老底都会被这贼和尚掏光,为了母后,为了李唐本宫必须出手。” “那和婉儿有什么关系?” “上官婉儿掌管内廷,若是没有她的协助,此事难办。” 作者有话要说:嗯,公主和婉儿联手,大破薛怀义,但事情会这么简单? ☆、绕指柔 当穿着僧袍留着光头的薛怀义步履匆匆地行走在悠长的宫道里,迎面而来一个穿着青衫,拖着长裙的女子,温暖和煦的阳光自然地洒在她俏丽的身影上,随着红柱遮挡,额头上那朵梅花忽明忽暗,更加有让人上前一探究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