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她一直踌躇满志,暗地里培养了这么多人,若是她有称帝之心,有女皇开例在前,有这群人支持在后,离那高高在上的御座也只是一步之遥。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一直将这些东西深深地掩藏到心底,从不让外人知道她的实力,现在她竟然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将她所有的实力都展示给自己看,难道是想用这些来威慑自己放弃与她争斗吗? “自然有用,”李令月沉默片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道,“本宫想将这些东西全都交给你,想让你代替本宫去辅助母后。” 一言既罢,婉儿僵直在原处。 太平公主的话言犹在耳,不断在这房间内徘徊,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晃过眼前,化成一段段高低凄迷的音符,扰乱了婉儿的心神。 “为什么?”婉儿茫然地回看她,这个自己一直不懂却一直好似懂着自己的大唐公主,她的表情隐晦不明,婉儿只觉得嘴中的言语支离破碎,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既然是公主辛苦经营的东西,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交予我,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本宫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摆脱这一切。”李令月轻轻摇头,若有所思,“和司马安一起去她想去的地方,游山玩水,逍遥一生。” 提到司马安的时候,李令月的眼里闪过哀恸,但那只是一瞬,须臾又恢复如常,转而看着婉儿道,“司马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先前的事情是本宫食言,但作为补偿,本宫会为你护航,将本宫所拥有的交予你手中,以你的聪明才智,不至于辱没了司马安对你的期许,是非成败,全倚仗你自己的能力,与他人无忧。” “司马哥哥果然在你府中。” “是,她是在本宫那儿,”李令月侧眼看她,“但她不能见你,本宫要带走她。” 婉儿心如刀绞,颓然惨笑道,“那么公主的承诺呢,都不算数了吗?你将所有的重担转移到我的身上,自己和司马安双宿双飞,这样对我何其不公?!” 李令月睨着婉儿,不可置疑道:“不管你答应或者不答应,我都会带走她。”许是觉察语气过重,稍后又缓和了一些,微阖了阖眼睛,“有了这些,你上官婉儿可以权倾朝野,可以光复上官家的门楣,可以日后在史书上留下亘古清明,又或者作福享乐为所欲为。” 婉儿沉默。 的确,只要有了这些,即使将来女皇不在了,也可因这缘故安身立命。 “你好好想想罢,不管你怎样抉择,本宫都会走,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嗯,下一章有个重要人物要say bye bye了~我收...... 89雨葬幽兰 古地房州,隶属山南东道,上承天命,下接沃土。 中宗李显被废黜以来,先是被放逐到了均州,再由女皇一念之仁迁到了房州。 戴着庐陵王的高帽,李显一脉显然已经穷困潦倒,被驱出都城已经十余载,当初女皇派来“护送”的重兵渐渐对监视这个颓废的亲王没了兴趣,一个一个在当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有些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隐隐于市。 但即使没有人在看守,李显依旧过的小心谨慎,他听说过那些亲自料理餐饮的皇子公主也惨死在饮食之下的悲剧,也见过士兵眼睛不眨地砍下皇亲国戚的头颅,他听说了岳父韦玄真已经在流放的途中身亡的消息,联想起先太子李贤,就越发战战兢兢。 每逢雷打,他便缩在被褥中;每逢赏赐,他便畏惧地不接,两股战战。几次想过了结性命,但终究还是畏惧失去性命,所以他连死都死不成,终日在这种极度的恐慌中度日。 若没有妻子韦氏的劝慰,他恐怕早就因惊恐过度而失心疯。 但张天给他带来了希望。 当他和韦氏一同在薄田里劳动的时候,一个骑着骏马戴着斗笠的人在田埂上向这边观望。 李显立即躲到了韦氏的身后缩着。韦氏见此人身形相熟,故而壮着胆子问她是何人。 那人翻身下马,将马匹栓在边上的石头上,不顾田中泥泞污秽,拖着一身白色装束站定在李显和韦氏面前,继而双手递上一封信。 李显从韦氏身后探首去看,瞧见那信封上的娟秀的楷体小字,顿时喜上眉梢,接过那封信视如珍宝,整日整夜地贴身收藏。 韦氏曾经看到信封上的图形,隐约觉得熟悉,许多日之后在揉面团的时候猛然想起,那不是李显常佩戴在身边的玉佩的图形吗? 那送信人就是往日李显还做太子时候作为侍读的张天。 李显就凭着这封信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送信来。李显心里充满着喜悦,透过这几封信,他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都城内正发生着的事情。 “苟富贵,无相忘。”李显常常在嘴里念叨,直到有一天,张天又亲自登门造访,让她等待着时机。 “什么时机?”李显瞪大眼睛,下巴上的胡渣让他显老了几岁。 “回都城的时机,”张天不多话,交给李显最后一封信,“庐陵王耐心等等。” 说完了这些,张天又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李显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手里紧紧攒着信,片刻后表情轻松地回过头看着一屋子的人,“大家等着,上官姑娘马上就接我们回去!” 原本该享受帝王家尊贵的皇子公主们面面相觑,因为每当自己颓丧的父亲告知他曾经做过这个国家的皇帝,曾经居住在偌大的宫殿里,曾经出门坐车脚不沾地的时候,他们大抵都是不会信的。 李显左盼右盼,终于在圣历元年三月等来了这样一封诏书。 上面的字同样工正整齐,但却不是熟悉的信上的字。 “请问这诏书是上官女史所写的吗?”李显问宣旨的官员道。 那官员很是客气,敏锐地察觉了女皇宣召李显的意图,于是拱手道:“是上官女史亲自执笔,皇上旨意,请庐陵王还朝养病,千真万确,下官在这里恭喜庐陵王了!” 李显没有理会他,而是愣愣地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倒是韦氏开明,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只能替那官员泡水,一边替自己的夫君道歉。 那官员只是欣然点头与她交谈着。 从他们身边走过一个人,依旧是高头大马,身姿挺拔。见到她的随行侍卫全都低头行礼,那官员也朝着她拱了拱手,她却一眼不瞧,勒马停靠在李显的草屋前,腰杆挺的笔直。 韦氏认出了她就是常来的张天姑娘。 但也看出了她有些不妥,前几番纵然面无表情,但不会像现在这般愁眉不展,脸色发臭。她盯着门前一株小草出神,一动不动地站立许久,像尊石雕。 腰间挂了一方红色丝巾,被一身白袍衬托,沉稳、出众,发髻竖着,领口处绣了一朵白梅,样貌清秀,整个人英姿飒爽。 张天发觉韦氏在打量自己,回过头直视她,吓得韦氏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