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萧景婉儿原本觉得知根知底,但眼下看来,跟在天后身边的她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染上了天后的气息,像了天后三分模样。 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她? 这个念头在婉儿心中闪过,不禁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变成她,我要做我自己。 萧景似乎故意在冷落她,致使婉儿平白无故地被罚站了三个时辰,但萧景也从未停下,手中代表权威的朱笔不停书写,直到一盒朱砂见低,她才稍微抬起头来,一见婉儿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再佯装亲昵地站起身挽住婉儿的手道:“好婉儿,瞧我忙的,都忘记你要来了。” “无妨,婉儿站的不是很久。” “天后要你来与我一同制诰,真是太好了,先前在习艺馆我们不曾接触,但我早就察觉了你的才气,如今一同为天后办事,应该更加亲近才是。”萧景一边说着一边将婉儿朝桌案边带去,指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加快语速道,“婉儿你仔细听好了,这一堆是兵部的折子,这一对是地方官员上的折子,这里是朝堂所记,而这儿将的是皇室宗族事务,那儿是未曾分类的,对了,桌案下还有一小叠,后宫的吃穿用度都在里面,还有些寻常杂事……” 婉儿只觉得脑袋里有蚊子在嗡嗡作响,不曾罢休,萧景的嘴很快,婉儿从未见过说话如此快的人,但又不敢松懈一分,若是记错了记漏了,那便可能出天大的错漏。 “兵部还有军政大事,需要分拣出来交给上面处理,其余一干小事,你可自行处置。”萧景用这句话结束了谈话,扭头对着一宫女道,“朱砂没了,你去内务府取一些来,给婉儿姑娘上杯茶。” 婉儿见她作势要走,着急之下拉住她的衣袖道:“萧景,你去哪里?” 面前这浩浩荡荡的东西,自己一个新人如何能应付得了? “我去天后娘娘那儿,天后此刻在太极宫陪着天皇。” “天皇不是有太平公主陪着吗,天后一天陪同多少个时辰?”婉儿说罢,但见萧景面色一改,便添了一句道,“婉儿只是关心天后凤体。” “太平公主被天后罚去了南山别苑,一时半会不会在宫内。”萧景说罢,匆匆而去。 婉儿头疼地翻开第一个奏折,心里想着如何告知司马安此事,却不想来了一人,正巧解了此时困境。 “狄仁杰,天后此刻不在。”婉儿故意隐匿武则天去处,“上回你不是说宋师傅房间内的密道诡异,恐防有诈,故而需要多派人才去的吗,现在可有消息了?” 狄仁杰回道:“那密道的另外一头,就是在后院枯井,不但如此,原来在房间之下有一密室,下官看过,闹鬼之事纯粹是人为。” “哦?”婉儿扬眉。 “在那密室之内,有一稍高的石台,墙角处隔着一根竹棍,竹棍顶部包着一个木块,木块上包着湿透的布条,只要在合适的时间躲入密室,然后站在石台上以此竹棍敲击顶部,在房间里的人自然会听见类似脚步的声响却看不见任何人,鬼怪之说就此形成。” “出口在后井,那里正巧也是袁叔娇死的地方……”婉儿脑海中略过一个想法,“会不会是袁叔娇恰好遇见了从密道逃出的凶手,故而被凶手灭口?” “这也是下官所想,”狄仁杰道,“而且下官叫人做了一个实验,比照宋昭慧房间四角顶部的孔洞猜想,宋昭慧很有可能是被人借由四角绳索悬挂而起,再绑好在司马安所说的三角架之上倒挂放血而死。” “密室之内,还发现了什么?”婉儿问。 狄仁杰瞥了她一眼,道:“还有上官仪的若干诗词,在角落的书架上摆放地整整齐齐。” 婉儿一愣,“为何爷爷的诗集会藏在宋昭慧房底的密室之中,宋女史认识我爷爷?” “她认识的,是你的父亲上官庭之。”狄仁杰道,“当年你的父亲也曾经在习艺馆为师,与宋昭慧共事。” 婉儿大惊,脚步匆匆绕过狄仁杰便往大明宫外而去。 狄仁杰默不作声地跟着。 进入到密室见到那些书籍开始,狄仁杰心中便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若是说之前郑氏杀宋昭慧欠缺了条件,那么此刻这两个条件全部都满足了。 第一,借用这套巧妙装置郑氏的确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宋昭慧倒挂放血。第二,郑氏杀宋昭慧,完全是因为嫉恨她和上官庭之的关系。 婉儿赶到天牢的时候香汗淋漓,抹掉额前的汗水径直来到郑氏牢门前。 郑氏见她来了,不惊也不喜。 婉儿知道她还在为上次的会面而生气,双手抓着粗粗的栏杆望着里面道:“母亲,您告诉婉儿实话,宋昭慧究竟是不是您杀的?” 郑氏毫无反应。 “我们已经发现了宋昭慧房间底下的密室,也知道了父亲和她的关系……只要您说一句,婉儿冒死也会向天后替您求情!” “糊涂!”郑氏忽而道,“你们就当是我杀的吧,她是我杀的,不要查了,婉儿,狄大人,你们都不要再查了!” “为何,母亲,你知道什么?”婉儿见她如此,便知道另有隐情。“母亲,您快说啊!” 郑氏又沉默了下去。 “上官姑娘,”狄仁杰忽而抓了婉儿抓在栏杆上的手,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手已经被粗糙的木刺弄的出血了,“想想这件事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是你,还有她。”婉儿甩开了狄仁杰的手,从他漆黑的眼中似乎看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宋昭慧根本就是自杀的,是天后的命令,她必须要以死来替天后创造条件肃清敌人!不是母亲嫉恨她,而是她嫉恨母亲,故意叫母亲去了现场,故意在她面前上演这出好戏,即使死,也要拉一个人陪葬,何其歹毒! 婉儿想清楚了一切,面向狄仁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紧紧咬着下唇,拿捏不准狄仁杰是谁的人,他若是天后的人,怎会这样提示自己,若他不是,又怎会故意拖延查案的时间? “刚刚,”狄仁杰漫不经心答毕,扭头对着牢里面的人道,“事已至此,容许狄某再问你一个问题,那个帮她装神弄鬼的同伙是谁?” ☆、南山 司马安展开被卷成一小卷的纸条,上面一行端正而秀美的字写着:“太平公主在南山别苑。” 司马安皱起眉头,李令月怎么突然去了南山而不在宫内陪着她的父皇,难道长安宫内又发生了变故?不过这样也好,司马安心情转佳,抬手遮住前面的日头,朦胧的光刺眼,但同样地给这深秋带来了一点温暖,这样我就可以亲自去见你了,李令月。 “公子,手杖。”司马惜见自家主人欲要起身,故而递出了榆木手杖。 司马安接过,睨了一眼那上头包裹着的布料夸赞道:“你倒是心灵手巧了,换作从前,只怕随便丢给我一根木头便算了吧?” “我哪有那样!” “丫头,”司马安曲着指节在她脑袋上扣扣,“南山别苑是什么地方,你可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