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陪着司马安安静地走在皇宫内,再长的道路也会有尽头,但这宫墙之内,圈圈回回,容易让人迷失,让人迷乱。婉儿想一直陪着身边之人,哪怕仅有这一段短短的距离,“你的伤,没事吗?” “打不死我的。” “你住的可安心?”婉儿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问,在武则天面前小心谨慎,不曾为任何问题难倒的她,竟也有口拙的一天。 “还好。”司马安心有牵挂,对婉儿答的简单,待两个人都沉默时,司马安再看向婉儿的侧脸,她正低着头,黯然神色,司马安心知自己又伤了她,懊悔不已,刚要开口说些好玩的,却见身后走来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来。 那人正是武三思。 司马安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思索一阵,收了回来。 武三思瞧见婉儿和刚入宫的新人在一起,脸上闪过一丝的疑惑,但还是保持他惯有的姿态,噙着笑冲婉儿而来。 “上官姑娘,害的三思好找,原来你躲这里来了。”武三思诡异地笑着,眼睛扫了司马安一眼,甚为不屑,“上回的事情,三思替姑娘办到了,不知道姑娘想要——”他忽而拉住婉儿的手,“不知道姑娘会如何报答三思呢?” 婉儿想要抽回手,但武三思不允,死死拽着。 司马安恨的牙痒痒,刚要出手,但却被婉儿的一记眼神阻拦。司马安读懂她的意思,若是在这里和武三思起冲突,吃亏的总归是自己,而且会给婉儿带来麻烦,只是这武三思实在欺人太甚! 婉儿让他做了什么,为何他会这么说? 上官婉儿仰头瞪着武三思道,“我不曾欠武大人什么,那件事情武大人难道没有受益,请不要一味地觉得别人欠你,实际上,可能是武大人欠了别人的。” 武三思此人阴沉不定,先是笼络太平公主,再是与贺兰敏之称兄道弟,如今见李显当了皇帝,又和李显靠拢,虽说是墙头草,但终究也是个聪明的墙头草,否则怎么能在贺兰敏之事情中脱身而出,在狂风骤雨中屹立不倒? 武三思眯了眯眼睛,牵着上官婉儿往前走,婉儿挣扎,但对方一个大男人,自己如何能挣脱。 “放开她!”司马安握紧拳头道。 武三思回头,看着那个背影,撇嘴笑道,“崔湜,你不开口我还以为你不存在呢,怎么,难道连你也想阻止我,不过我提醒你,我的姑母是当今太后,连皇帝也礼让我三分,你算什么东西,我稍微动一根指头就可以解决了你,难道马球比试没给你一个教训?” 婉儿亦看着司马安,千叮咛万嘱咐她莫要插手,可她怎么不听自己的话,但婉儿心中亦觉得开心,那人是在乎自己的,和当初一样,只要遇到危险,她一定会挡在自己前头。 婉儿还记得她当初在井边说的话,她说,不要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即使必须要那样做,也情愿是她替自己做这一切。 司马安绷着脸,疾步走了过来,一边拉过婉儿另外一只手,一边挑衅地看着武三思顶撞道,“对不起武大人,她已经答应陪我。” 婉儿心神恍惚,几疑自己听错了司马安方才所说的话,漂亮的眼睛回望司马安,却见对方一脸真挚,绝非玩笑之语。婉儿敛起心神,纵然知道她这句话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但她可想过这样说的后果? 不但自己无法割舍,而且会害武三思嫉恨。 武三思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司马安的话语只让他眉头动了动,一阵沉默过后,武三思大笑道,“婉儿,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痴人说梦!” 司马安顾不得那么多,反手握住婉儿的手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坚决道,“我与婉儿早就有了盟约誓言,她手上的链子便是最好的证明,无论何人都无法将她从我身边带走,即使是你,武三思,难道你就不担心太后知道谁偷拿了修葺武家宗祠的银两么?” 武三思面色一僵,缓缓松开了上官婉儿的手。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崇俨悠闲地靠近着三人,站在武三思身边,凑近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武三思一惊问道,“此事当真?” “比金子还真。”明崇俨扬眉道。 武三思瞪了司马安一眼,嘴巴动了动,最后却拂袖转身悻悻离开。 “你和他说了什么?”司马安问。 “天上掉了颗石头而已。”明崇俨抱手,暧昧地看着司马安和婉儿牵着的手,指了指他们身后道,“司马安,你有大麻烦了。” 司马安怔神,匆忙松开了握着婉儿的手,她感知到了身后站着谁,仿佛也感知到了她心中的恼怒。 回过身,望着那抹影子,司马安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跳的比任何时候都快,血比任何时候都要沸腾。 她站在这里多久,又听进去了多少? “李令月,我……”司马安完全已经忘记了她方才对自己的忽视,此刻满心的都是李令月,所有的话语都惨白,所有的形容都空洞。直到此时此刻,司马安才明白李令月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早就超过了预计的程度,她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只要时间过去,司马安都会为她找到借口掩饰,然后强迫自己无条件相信她。 上官婉儿亦转身想要替司马安辩驳,却被明崇俨拉住了袖子。 “让他们自己解决,傻丫头,你去只会让事情更糟。”明崇俨摇头认真道。 婉儿听见他叫自己‘傻丫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明崇俨。 他的眼睛…… “你总算认出我了,”明崇俨道,“还记得吗,我会飞。”他说罢嘴角挂出一个大大的笑,那样轻松自在,不似这个皇宫里的人,皇宫里的人背后都有故事,都被压抑着,不会像他这样轻松自在。 “真的是你,你是南山谷底的人?!” 不发一言的李令月让司马安心慌,她沉默起来便像是北极冰川的千年寒冰,使得方圆十里都冒着凉气,她的眸子阴沉深邃,乌黑柔软的长发偶然被风拂动,她穿着火红的仿胡交叠襟口上衣,前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 她如清风一般不作停顿地掠过司马安的身边,司马安回头看,见她一把抓住上官婉儿的右手,举到两人中间,眼睛盯着上官婉儿,而婉儿也正瞧着她。 司马安从未见过这二人之间这样的眼神,虽然没有真刀真枪地交锋,但已经闻到了火药味,仿佛见到了暗处的刀光剑影。 李令月与婉儿都是沉默,谁也不让谁。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司马安忍不住开口,她倒不担心李令月,而是担心婉儿,“你快放开婉儿。” 李令月不理会她,扳过婉儿的手,盯着她袖口露出的银色手链道,“就是这个东西,是你们的定情之物?” 不等婉儿回答,李令月便将手链扯了下来,握在手中,撒开手径直往前而去。 司马安想也不想追赶上去。 婉儿也要跟,但又想到明崇俨的话,凝住了脚步,转身回望那人,但早就不见了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