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愿望就是三秀的愿望。” “总会有你自己的愿望吧?”三秀说完,忽然低头亲吻了一下瓶娘抬高的膝盖。仰躺在枕上的瓶娘的脸立刻红了。 “我……” “说吧,没有关系啊。”三秀笑着。 “我……想让陶小姐回来。离开那个地方。”瓶娘望着三秀的眼睛,诚恳的说。 三秀很诧异。这已经是瓶娘她第二次提到陶小姐了。 “其实你也希望陶小姐能回来吧。你一直不说她的事,其实,只是不忍心想到她现在的样子吧。如果她回来了,你一定比谁都开心。” 三秀的表情认真起来。她停下了手中的按摩,一手撑在瓶娘的枕边,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凝视着她的眼睛。 还是当年瓷瓶里那个纤细的美人的脸,一尊漂亮的瓷瓶,明明已经因为别人的恶意摔坏,却好像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似的。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瓶娘问。 “你这个人啊。”三秀无奈的笑着,“你不知道什么是嫉妒么?若她回来了,和我亲近,你不会生气吗?” “嫉妒,生气,那都是她回来以后的事。我只是希望她能不再受苦。” “也许她在那里过的很好。你不知道,我听人说,她都要做小王妃了。不花现在很喜欢她。” “啊……” 听到不花这个名字,瓶娘的脸立刻变白了。 三秀苦笑:“我也想不到居然会这样。她应该也是为了她们陶家才这样吧。知道这个,你还会想让她回来吗?” “怎么会这样……”瓶娘喃喃自语。 “别再想她了。我都已经放弃了。这世界上,有些事情留得住,有些事情是留不住的。我们这样的凡人,只能顺其自然,尽力活着。” “可是,三秀,如果真的是你说的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三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拥抱着瓶娘的身体。 这一日,天比往常黑得更早。远处的天边渐渐堆起乌云,现出暴雨之象。林庆福还没有回来。难道又要各自开饭了么?三秀这样想着,于是只拿了两副碗筷出来。但愿父亲不要遇上大雨。他走的时候可并没有拿上雨具啊。三秀想着。 忽然,三秀的耳边又回响起林庆福昨晚不祥的话。 ——不能胡思乱想。就算爹真的哪天会遇上意外,也绝不会这样巧的。 但那话里不祥的气息实在不能让三秀等闲视之。她又想:爹真是的。就算他不要女儿找他,但世上怎么会有爹失踪了还不去找的女儿呢? 三秀细细想着父亲卖过艺的几个地方,他曾经说起过的,似乎离家也并不是太远。就算真的遭遇了意外,跑去一趟也不会太久。迟疑良久,她最后还是狠下心,放下粥勺灭了火,对瓶娘道:“我去找我爹了,你好好看家。” 说罢,她拿上两个粗面馒头和家里仅有的两把伞就出了门。刚一出门,就听见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 没有林庆福的消息。没有。 三秀走遍了父亲曾和他说过的每一家店,都找不到她父亲的踪影。 有的店家说父亲上个月还曾来过,近一个月就已经不再来了。有的店家则说,从来没见他父亲来过。而现在,她走到了最后一家客栈的柜台前…… “没有来过?”三秀焦急得额上沁出了汗水,“您会不会是记错了?我说他姓林,不是宁……” 正在埋头算账的“瑞福轩”掌柜烦躁的扔下账本:“你啊有完没完。我说没有来过就是没有来过。” “可是我这一带都跑遍了,都没有他的消息,他明明只说过这几家店。您再好好想想。” 掌柜的脸上忽然现出诡异的笑容: “你是他的家眷?依我看,你只好就去‘六一坊’或者‘暖香楼’去找了!男人啊,都爱去这两个地方。” 三秀听了又气又急,忍不住道:“你们一定是黑店!” 掌柜的立时怒了:“你这个小妇人,存心找茬?管不好你男人,跑到这里来撒泼来了?人都哪儿去了!给我把她赶出去!” “那是我爹!” “……吵死人啦!还让不让人睡了!”楼上的客房里传来客人的抗议声。 掌柜的赶紧脸上堆起笑朝楼上赔不是,也不管客人看得见看不见。三秀知道和掌柜的再争执下去也是无益,只好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屋角一个人声: “你是林三秀吧。” 三秀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被人认了出来,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此时,外面的雷声又近了一些。 客店的角落里,有一位自斟自饮中年男子坐得笔直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五章了。一想到快要完结了,心就跳得很快。 ☆、第 47 章 城外。乱葬的荒野。不远处便是王公贵族们狩猎的森林。离城过远,少有人居,只有夜晚荧荧的鬼火,带着一点生命曾经存在的气息。 但是在这只有人和动物死尸的地方,忽然有了一家茶摊。 所以,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然而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事情。因为横行的鬼魂不能喝茶,公子王孙们又不屑喝茶。 除非是雨夜。 除非,是大雨之夜。 城中,客栈里面。林三秀警惕地望着面前这个中年男子。恶劣的天色,让客栈里早就变成昏暗的一片。三秀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容貌。 男子道:“我知道你。你记的不错。你父亲他上个月确曾在这一带卖过唱。可惜,可惜!” 一声叹息。 三秀问:“那他现在?” 男子道:“上个月三十晚上,他在这里卖艺的时候,听见席间有客人说到赵王府的小王爷最近为讨好女人常独自出城去打猎物,就突然离席了。” 他又道:“劝你还是不要找他,赶快离开京城吧。” 三秀又想起了父亲的话。 ——三秀,若是我离开家一去不回了,你也不要找我,去投了魔教吧。投你那位姓朱的朋友,带着家里的东西,还有瓶娘。 她现在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小王爷,又是小王爷。父亲这一个月来都没有正经卖过艺,到底在准备些什么?可恨!自己竟然现在才得知!父亲迟迟不归,只怕现在,已经…… “你……究竟是什么人?”三秀的声音有点发颤,“为什么这样清楚我家的事?” 中年人说:“只是常坐在台下听戏的普通人而已。 还未到日暮的时候,天色就已漆黑如夜。 眼看着一场雨就要来了。 城外的乱葬岗上开始落雨。 茶摊里的老人在等待着。 他的腰已弯,背已驼,眼睛也瞎了一只。这样糟糕的天气,他本该和家人共享天伦。但他并没有。 炉上煮着一壶滚水。他一面揉着膝盖,一面添柴,等着水开,等着生意上门。 这生意既是开张,也是关张。只因为这一天,并没有别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