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潋挨过来曲起五指敲了敲圈圈的脑袋,一脸似笑非笑地道:“这可不行,若是她久病不起,我这做大夫的岂不被人说成浪得虚名?” 伽钰最恨看到杨潋这副表情,要么干脆地笑出来,要么将唇角的弧度绷直,像这样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说你的药到底行不行,每天灌我三大碗,怎么都不见我有所好转?”伽钰每每想到那些黑如墨汁的汤药就肠胃抽搐,那种苦味,奇特得难以言表,如果良药一定苦口,杨潋的药必是良药中的极品。 “看你现在脸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不是已经比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吗?”深棕色的眸子带着含义不明的笑意轻轻扫过伽钰越发气恼涨红的脸,“不过既然你嫌药效不够,那我就再浓缩一下药汁好了。” 伽钰的脸顿时由红转白,脱口疾呼:“不用!” “医者父母心,我当然希望病人能够早日好转。” “有些事情……急不来,无需勉强。” “怎会勉强?不过是将药材的分量多放一点,熬的时间略久一点,药味便能浓郁一点,效果自然也更好一点。” “杨潋!”本以为看她要笑不笑的嘴脸最是可憎,不料更可憎的却是她真真正正笑出来的模样,伽钰那个恨啊,恨得肠胃纠结。 一连几日的好天气,阳光和暖,万里无云,庭院里再看不到皑皑积雪,但风依旧凛冽,吹得窗纸“嘭嘭”作响,悬在梁上的琉璃灯盏摇摆不定。伊世站起来对众人道:“我离开一下。” 圈圈原是挨着她坐,此时用手扯了扯她宽大的袖子好奇地问:“上哪去?” “昨夜庄主说过今早要和岳姑娘到后院的凉亭用早点,风这么大,不知道下人们有没有准备暖炉,也不知道庄主有没有带上披风,我要去看一下。” “啧,伊世真是心细如尘,钜细靡遗,难怪小舟这么放心地将整座庄园交给你打理。”杨潋赞叹一声,看向伊世的目光带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伊世低下头盈盈笑语:“哪里,杨大夫过奖了。” 伽钰乍听到舟槿的名字,双目顿时闪闪生辉,不想却听到她此刻竟是与别人一起在后院用早饭,再按耐不住,急急问道:“就是那个住进小舟房间里的岳姑娘?” 伊世回头看她一眼,轻轻点头。 “这几天……小舟都陪着她吗?”伽钰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自己因了她才病倒,她来探望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也罢了,偏却是为了要陪别人! “这几天我不都在这房里陪你吗,庄主的事我知道不多。”伊世笑笑,巧妙地避开她的询问,然后转身离开。 “啊,我要上茅房,我要上茅房呐。”圈圈感觉到伽钰凌厉的目光正往自己射来,慌得连忙跳起,急急往门口跑去。 杨潋伸了个懒腰,也施施然地告辞离开,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浓缩的话,药材和水的比例应该是五比二?三比一?嗯,看来要好好斟酌一番……” 伽钰恨恨地在她身后大吼:“杨潋,你敢……你敢弄那样的鬼东西出来!” 钱殷看见伽钰脸上惊怒交织的表情着实滑稽,忍不住伏案大笑。 想想伽钰虽然暴躁又好胜,但个性不失率真,甚至可以算得上单纯,所以钱殷没有走,她笑过之后仍旧安稳地坐在椅子上,闲闲地看着窗外的万顷碧空,等待卧病在床的人率先开口。 “那个姓岳的与小舟是什么关系你必定知道,对不对?” “对。”如果连这也不知道,就枉为武林第一情报高手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吧?”伽钰放在床褥上的双手已经握成拳状,表情恼恨而痛苦。 “不,我正打算告诉你。”钱殷笑了,不像舟槿那般明媚,也没有杨潋那般隐晦,只是一个平常至极的笑,连笑脸也很平凡无奇。 然而伽钰却整个人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你说……?” “我说我可以告诉你。”钱殷又再笑了。 休养了差不多七八天,岳旻已经可以下床。就在她为此感到高兴时,舟槿却兴致勃勃地要带她到庭院散心。 “是吧,在风光旖旎的凉亭里用餐果真食欲大增吧?” 一大早便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硬拖出来吹冷风的美人庄贵客丝毫没有庄主那等闲情逸致,一张如花似玉的秀颜冷硬得如结冰霜。 别致小巧的八角亭四面通风,居中一张石桌,上面布满各式各样的果品点心,还有清粥小菜,香气满溢。 “来,尝一下这个。”舟槿不断地将点心夹到岳旻面前的白瓷碟上,不一会儿便堆起了一座小山。岳旻胃口不佳地看了面前的糕点一眼,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再不肯动筷。 舟槿自己也没吃多少,叫人撤了果点,拿来笔墨纸砚,似要大展拳脚一番。 风吹得纸张不断翻起,舟槿命人拾了些石头来压着四角,心情愉悦地亲自磨砚。 岳旻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舟槿笑吟吟地回道:“难得良辰美景,又有美人在旁,当然是丹青一幅以作留念。” 岳旻环顾凉亭四周,并无发现任何美景,再抬头望一眼苍白的太阳,也不认为此刻是良辰,最后瞥一眼对面笑容可掬的人,勉强同意了美人一说。 软绵绵的阳光斜斜地照入亭内,将两人的影子淡淡地扫到地上,衣袂飘飞间,距离竟是那么那么接近。 蘸满墨水的狼毫在白纸上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生动的人形,再添几笔,便有了眉眼嘴唇,竟真的与岳旻有几分神似。 “如何?”舟槿得意地看向岳旻,神色仿似急着想得到夸赞的孩子。 岳旻淡然地扫了画中人一眼,细长的凤眸闪过惊讶之色,不得不点点头道:“不错。” 墨色的线条继续一笔笔地添加着,须臾,一个端坐在石凳上的秀丽女子形象便跃然纸上。 “我竟从不知道你在画技上有如此造诣。”岳旻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舟槿将笔搁好,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笑眯眯地道:“以前有个画家擅长画竹子,画得栩栩如生,几可乱真,于是有人虚心求教,画家便说,在下屋前种着大片竹林,闲暇时总静心欣赏,以至于闭上眼睛便能在脑中浮现竹子的形象,作画时自然下笔流畅,一气呵成。” 岳旻先是不解她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个故事,及至细细品味其中含意,顿时感到脑中传来阵阵轰鸣,心脏在瞬间乱了节拍,急促狂跳。 舟槿说:“看来师姐听明白了。” “我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就让舟槿把话说白好了。” “若是我并不相信呢?” “舟槿好伤心呐。” “难道你就相信我?” 舟槿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然后撕破衣摆,扯下一大截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