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花瓣在我与她的中间飘落,像零星的雪沫,轻轻扬扬。 她眯起了浅褐色的双眸,狐疑地盯着我。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匆匆地迈开大步,狼狈地要逃离那个人的身边。 “你有钱吗?” 背后响起的声音疲乏而沙哑,却吐字清晰。我莫名地停了下来,转过头去。 “把我买下来,随便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我瞪大了双眼,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肯定的表情。 “小姐……” “我叫钟矜。” 我可以对任何人冷漠无情,但是,那个人疲惫的神色下难以掩盖的哀伤狠狠地触痛了我的心。尽管我知道她不是夏月朗,但我的目光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去。 “你要多少?” 她愕然地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直到我再次转身离去,她才再度开口。 “一万……”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和犹豫。 我看见夹道高树上那些肆意盛放的小白花,绽开得支离破碎,偶尔一两缕清风拂过,它们便惊落在半空,苒苒粉碎。 在我第二次失恋的那年夏天,我用一万块钱买下了一个和我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 钟矜住进我公寓的那天,正好十八岁,花一般的年华。 我居心不良地养护着这棵绝丽的花朵,等待着它那娇嫩的蓓蕾一寸寸地吐蕊,一点点的绽开,恣意怒放。 我的工作是跑业务,早出晚归,公司随叫随到,所以我很少在家。每次我回到公寓时,钟矜都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刚开始时我以为她在为我等门,但后来才知道,她有追看午夜剧场的喜好。 自从她住下后,屋子变得很干净整洁,我时常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只是她从来不进我的房间,一门之隔,我的房间被客厅映衬得如同杂物房。 钟矜已经不读书了,也没有工作,我不在家的时间里,她游手好闲,随心所欲地做她喜欢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哪天拧开门锁时,她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没有理由一直都在一起。 不知道一万块的价格,能够买到一个人多少天的心甘情愿。 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一万块真的不算什么,请个保姆打扫房间,一年也就那么些钱。只是,不知道她能否呆够一年。 “我想回家。” “嗯?”我吞下饭菜,抬起头去看她。 “我会留下联系方式的。”她放下碗筷轻松地道。 “哦。”我继续扒饭。 “即使回家了,我也是你的人。” “噗——咳咳咳咳……”我被那块蒸蛋噎得涕泗横流,她手忙脚乱地去倒开水。 “你这个样子还真可爱,鼻子红红的,像哭过一样。”她扯出一大段卷筒纸,体贴地递到我手上。 “你以为是谁害的。”我看她一眼。 她撇撇嘴,重新在我对面坐下。 “我说的是事实啊,你都把我买下来了,当然就是你的人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啊? 这句话我吞了回去。抓起杯子把水喝完,我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匆匆出门。 “天气预报说了今晚有雨,你带上伞吧!”关上门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急切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地走下楼梯。 平时我很少在家里吃午饭,因为懒得下橱。如果钟矜真要离开,我想最开心的那个人会是我们公司对面餐馆的老板。 去公司面试业务员的时候,经理明确的说了这份工作不适合女孩子。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连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 “不要紧,空闲下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谢谢,如果这是夸奖。” 顺利地进入公司,顺利地拉到了一批又一批的客户,顺利地让自己忙碌得没有一丝闲暇,顺利地不再想起关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顺利地抑制了心痛的毛病。 充实并空虚着,至少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不想要那种被人遗弃般的绝望感。 不想要一个人。 骤然转变的天气,让人措手不及。下午刮起了声势浩大的风,掀落不少盆阳台上的花。总经理宣布了今天可以不加班的消息后匆匆离开,办公室的同事们无暇欢呼,也纷纷陆续回家。 几乎从未试过在这个时间离开公司,不止是我,钟矜应该也会同样的意外。 从计程车里下来后,我抬头看见自己公寓的窗户一片漆黑。 我想回家。 我快步冲上楼道,拧开了房门。 空荡荡的客厅,毫无人迹。我推开了钟矜所住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干净整齐。 她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行李,之后也只是买有几件衣服,如果她就这样离开,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沉重的悲哀就这样排山倒海地奔腾而来,将我彻底湮没。我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一罐接一罐地喝。 窗外呼啸的风声犹如弃妇幽怨的呜咽,萦绕在耳边整整一个晚上。 一醉解千愁,虽然我还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愁。 只求,长醉。 那天晚上,我醉得不醒人事。第二天醒来时头痛得差点要裂开。我随便收拾了一下客厅,洗了个澡,精神奕奕衣冠楚楚地出门上班。 那夜的大醉和钟矜都仿若一场梦,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狂风过后的第六天是情人节,伴随着细雨翩然而至。 公司的很多垃圾筒都堆满了火红色的玫瑰和五颜六色的巧克力包装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其实非常普遍。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倍感孤单,谁都可以,只需一天,请来陪我度过这郁闷的节日。 公司本着人性化的管理不用加班,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一家叫play的酒吧。 “两打啤酒。”我头也不抬地叫道。低头点了支烟,我呈大字型地仰躺在沙发上,吐出青蓝色的烟圈。 “咳咳……”服务生拎着两打啤酒过来,却被烟味熏得咳个不停。 “抱歉。”我按熄烟蒂,看到服务生时却猛地怔住了。 “不要喝那么多。”一边这样说着,她却一边放下了啤酒。 人口虽然很多,世界却是很小。 开了一瓶酒,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目光自然地跟随着她的身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一件黑色背心,下身穿着黑色西裤。虽然酒吧内的服务员都这样穿着,但她却总是与众不同,光辉夺目。 苦涩的啤酒,冒着白色泡沫的液体,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喝了多久,直到我感觉眼前模糊一片,放眼之处皆光怪陆离时,才意识到或许自己醉了。 我头晕目眩,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可以飞起来那样。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飞起来,飞起来。 恍惚间,我感到有一只手揪着我的衣襟,把我扯了起来。朦胧中,我看见一个光头男人满脸红光地冲我咧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