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欧阳拖长尾音哼了一声。 这一夜,迟迟没有月光出现,或许是被厚沉的云层掩挡住,夜幽幽雾漫漫无边无际,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朦胧成一圈轮廓,退隐到低垂的夜幕后面。 “怎么回事啊?难道你参与地下交易就是为了让他可以立下大功?”易翼天马行空浮想联翩,可惜却离题万里。 “欧阳不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原远缓缓地开口,慵懒的腔调带了点锦裂般的清哑,语音微微上扬,性感中透着诱惑。 欧阳再一次喟叹:“还是原远懂我。” 易翼终于忍无可忍,倏然站起来走到原远旁边,单臂撑着桌面微微俯下身子,以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你可以慢慢说,但必须说清楚说明白。” 原远往后缩去,似是要闪躲那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但没想到本是下意识的躲避动作反而变成了顺理成章的靠进身后那狭窄的怀抱。 两人同时一怔,并没有欲盖弥彰地弹开,而是迟钝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分别僵硬了身体。 路灯渗进窗子的光线过于昏暗浑浊,无法映出两人脸上的表情,然而欧阳却在此时别有用心地笑了一声,顿时将屋内的空气渲染得无比暧昧。 一时无语,任流光静静淌过,听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地传来,一声声节拍均匀,逐渐消减了尴尬的气氛,牵动起脉脉温情,融和了苍茫永夜。 原远放松肩膀软软地靠在易翼身上,落落大方,自然不过。 “欧阳是在遇到路警官后才发展黑市交易的吧。” “嗯哼。” “那时候欧阳就已经开始想赌一把了吧。” “哼哼。” “呐,欧阳享受那种在疾风中急行的凛冽快意呢,仅是两情相悦还不够,简单的恋爱太索然无味,付出了便要付出个彻底,哪怕轰轰烈烈的感情去到尽头,伤痕累累,挫骨扬灰。” “原远,你真是我的知己。” “人的感情,最无法衡量,欧阳太大胆太聪明了,选择站到他的对立位置上,爱得越深,挣扎得越激烈,就看最后,屈服的是自己,还是他。” “当然是他。”欧阳自信满满,没有丝毫迟疑地接口。 “所以,欧阳不会轻易抽身,较量正要开始。” “就是这样,易翼,你现在明白了?” 易翼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玩什么不好,居然玩弄感情,赌什么不好,居然赌上自己的幸福。是任性还是无知,用如此玩世不恭的态度去践踏人的真心,还敢厚颜无耻地谈情说爱,实在很怀疑这家伙懂不懂爱? “欧阳,你会遭报应的。”易翼无力地道。 “哈,你真幽默。”欧阳不以为然。 “呐,不如易翼也押上一注吧。”原远突然如是说道。 “嗯?”易翼垂头望向怀中的人,莫名其妙。 原远仰起头,轻松地道:“你不是老担心着会从那个高位摔下来吗,那何不把它押出去。输了一了百了,赢了高枕无忧。” “你……你是说……?”易翼一时之间尚未能会意。欧阳却已经明白过来,带了点阴测测地笑道:“原远真是才思敏捷,设想周到,但就算她想下注,也要我答应才行。” “那欧阳答不答应?”原远笑问。 “原远开到口,我如何能不答应。”欧阳也笑。 易翼看着她们,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揉揉眼睛,沉默着低下头。 本就不愿接受父亲的帮派,现在有这么个借口,可以放手。 何不放手。 只是,输了。 像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路警官手段高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获取了欧阳涉嫌黑市交易的证据,没有丝毫犹豫,他公正不阿铁面无私,告发了她所有罪状。 欧阳早把名下正当的物业资产转让给弟弟,欧阳财团始终在商界屹立不倒,倒塌的是欧阳家族的名誉与声望,还有欧阳义无反顾的爱情。 输了,输得一塌糊涂,然而老天却和她开了一场玩笑。 在法庭上被宣布罪名成立,囚车等在门外,沉重的手铐在行走时无可避免地碰撞出一连串暗哑的响声,一切都让人厌烦与绝望,欧阳疲倦了,一步步走得艰难。 就在门外,离囚车一步之遥的地方,路华穿着整洁笔挺的制服沉默着站立,目光专注而深沉地凝视着昔日意气风发的恋人。 “嫁给我吧。”他平静地道,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震撼。 喧哗的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人们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 路华单膝跪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心形的小绒盒,打开,折射着阳光的钻戒耀目璀璨。 “嫁给我吧,我会等你出来。” 游戏是结束还是开始? 赌局是输还是赢? 欧阳眼眸内的震惊转化为尖锐的疼痛,最终,面无表情地绕过那个害她万劫不复的男人,高傲地扬着头,坐进囚车中。 易翼就站在人群里,和其他人一样讶异地注视着那个跪在地上把腰杆挺得硬直的警官。 “原远,我们走吧。” 易翼目送着囚车渐驶渐远,拉着原远的手挤出人群,脸上流露出浓重的悲伤。 输了,一了百了。 欧阳接手的全部黑市买卖被警方一举查办,被关进大牢的还包括易翼口中的那些叔伯。 “这样的结果,你早就猜到了,对吗?”易翼问。 原远扬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着:“如果今天你看到的是路警官徇私枉法,欧阳一手遮天,你也会问我同一句话吧。” “……也许。”易翼愣了愣,居然无法反驳。 “后悔吗?就这样把身家都押上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我希望的。”易翼沉思片刻,坦然说道。 “嗯。”原远点点头,“那就好。” 有时候,输和赢之间根本没有鲜明的界限。 一了百了,却又是,重新开始。 第十二章 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不见了的夏天,原来正藏匿此处。 “哪里?”原远斜侧着脑袋,眯起的眉眼弯成细细新月,隐掩在柔软碎长的额发下,茫然迟钝的模样呆得有点无辜,倒是透着三分笨拙七分可爱。 易翼转首环顾四周,不自觉微微一笑:“就是这里。” 向日葵不若兰芷芎藭,一缕馨香婉约流离,吐息间皆是芬芳,便错以为漫山遍野飞花碎絮春意闹东风。 易翼抓起原远柔软细瘦的手腕,缓缓放到葵花粗直翠绿的茎秆上,宽大的叶子随着手指的触碰微微晃动,锯齿状的叶边轻忽地扫过白皙光滑的手背,许是感到□,原远挑了挑眉,然后淡淡地笑开。 “这是什么植物?” “向日葵。” 敏感灵活的手指顺着茎秆往上攀去,却始终无法触及那轮金黄色的巨大花盘,皱褶的花瓣在那张极力昂首的清丽容颜上投下层叠雍容的阴影,原远抿着唇,踮起脚尖固执地尝试,向日葵便颤颤地低垂下花盘,悠然自得地回应着小姑娘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