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麻烦!”易翼表情厌恶地“啧”了一声,“她的房间有点脏,你上去清理一下。” 吩咐完毕,她坐到沙发上,头痛一样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眉头纠结。 “早知道……拿笔钱打发掉她……”她喃喃自语。 我重新走进房间时,净戈趴在沙发上抬头问我:【她真是妖怪变的吗?】 【不。】我说,【她还是她,一直都是她。】 易翼,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第七章 午后下了一场大雷雨。 原远难得离开房间到花园散步,却发生如此不幸的事。 【你真会挑日子。】我说。 【还不是要多得小笨姑娘没有告诉我外面风云色变。】她一边用拐杖探路,一边快步往屋子走去。 草丛里有蚱蜢跳出,落在被风雨肆虐的残花上,再一跳,便不见影踪。 【刚出来的时候的确风和日丽,我又不是气象台,怎么知道下一刻会风雨大作。】我连忙替自己分辨,以免原远误会我有心陷害。 【气象台是什么?】她分心和我说话,脚下不小心被断落的树枝绊到,立刻五体投地。 【那是个可以预测天气变化的地方。】我蹲下来,看着她一副狼狈的模样,【你真会挑地方。】 【还不是要多得小笨姑娘没有告诉我地上有树枝。】她扔掉拐杖缓缓地爬起来,不知道摔痛了哪里,眉头微微皱起。 【你有拐杖探路……】我心虚地说。 【是啊,第二次使用,非常得心应手。】她继续向前走的时候,脚步显然有点拖沓。 我跟在她身后,心里升起些许内疚。 【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提醒……】 目光不经意瞥见铁栏外的黑色轿车,我惊愕,出来院子的时候明明不在,莫非原远刚刚回来? 【怎么了?】原远把脸转过来,不等我回答,便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仰起头。 串串雨水随着风势斜斜落下,打湿了原远的脸颊,渗进那一层层缠着眼睛的纱布里。 楼上的窗户往外开着,易翼用手撑着下巴,带着愤怒的表情看下来。 隔着风雨,朦胧了彼此的眉目,一个若无其事地绽开浅浅的笑靥,一个咬牙切齿当场发飙。 “你还不快给我进屋里来!” 湿了脏了的睡裙紧贴着纤瘦的身躯,水滴沿着裙摆凝了一圈水珠,走动的时候,纷纷跌落地上,碎开成朵朵透明的花。 我问原远:【你刚才为什么笑?】 明明看不到,眼前只有无法驱散的黑暗,怎么会如此默契地回应那两道炽热的视线。 我不相信心有灵犀,至少,不应该是这两个人。 【我刚才有笑吗?】原远疑惑地侧了侧脑袋。 【你试过在大雨中抬头吗?雨水灌进口鼻,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我还以为自己会融化掉。】她说出来的话很是莫名其妙,【也许意识到这个想法很荒唐,所以才笑的吧?】 当原远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易翼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的另一端,脸上仍残留着淡淡的怒意,身子斜靠着扶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着那个满身脏污的灰姑娘。 雷声轰隆隆地在云层里翻滚,掩盖了唏哩哗啦的雨声,屋子里反而显得无比安静。 原远踩着厚实的地毯不紧不慢地往上走去,及膝的裙摆粘在雪白修长的双腿上,被她用手轻轻往上拈起,便如同提着裙裾步入舞池的小公主。 易翼只是静静地等待她走来,一步一步,带着满身风和雨的气息,慢慢靠近。 我闻到空气间有淡薄的酒精味飘来,一刹那便隐入浓郁的水气里。 易翼的脸色依旧苍白,目光清澈黑亮,没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有人在那里?】原远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犹豫了一下。 易翼直起身子向她伸出了手。 我呆呆地看着易翼眼中的暖意与温柔,无数疑问塞在心间,忘了回话。 【小笨姑娘?】原远不确定地再问。 【……有。】 我的回答迟了半拍,原远落下的脚踩在了易翼的鞋面上。 “小心!” 失去平衡突然后倾的身子被那只伸出去的手拦腰揽住,两人险险在楼梯边缘站定,同时惊出一身冷汗。 满怀抱皆是风雨的气息,易翼脸上褪去先前的惊恐之色,换上几分茫然。 屋外依旧阴沉,乌云聚拢不散,雨点急速猛烈,声势浩大,仿佛重重地落在彼此心头。 “出去的时候没有跟管家说一声吗?”易翼后退一步,然后才轻柔地将怀里的人推离。 原远摇摇头,没有出声,伸手将粘着颈项的湿发撩开。 “下次记得要说。”易翼拉起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带她走回房间。 窗户没有关上,雨水灌进来,泼湿了靠窗的地面。 “去洗个澡。”易翼推着原远进浴室。 “擦干就好。”原远站定了不肯动。 “去洗!”易翼严厉地命令。 “不要!”原远就像一只拒绝碰水的小猫,全身炸毛,堵在浴室门口张牙舞爪。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终易翼让步。 “那就把头发擦干。” 易翼拿来大毛巾,将原远整个脑袋包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三百六十度来回揉搓。 “痛……”原远低呼一声,易翼停下动作,扒开毛巾审视里面那颗脑袋。 “我没有很用力。” 原远仰着脸,伸手指了指眼睛:“碰到这里有点痛。” “纱布都湿了,我帮你用风筒吹干。”拆线的日期未到,易翼不敢轻举妄动,唯有出此下策。 原远从未接触过风筒,当易翼接好电源按下开关的时候,原远被那突然响起的出风声吓了一跳。 “靠过来一点。”易翼探了探风筒口,调到暖风那档。 原远迟疑着,竖起耳朵警惕地倾听那可疑的噪音,没敢轻易靠近。 “你怎么那么像猫?”易翼弯起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拍拍沙发道,“不怕不怕,快过来坐。” 暖和的风吹送到脸庞,原远感到一阵舒服,终于展开紧皱的双眉,挪到易翼身边。 “一个人在家,会无聊吗?” 外面的风声与房内的风声差点遮盖了易翼的话,原远似乎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没有回答。 “以后会比较有空陪你。”易翼的目光落到窗外,细细密密的雨水斜织着落到窗台上,再弹溅成雨粉碎在半空。 那样来势汹汹的雨,许是压抑已久的天空在哭喊? “明天开始……不,后天吧……等到老爸的葬礼结束后……”易翼抓着风筒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苍白的脸上却全无表情。 听到这些话的瞬间,我以为她在开恶劣的玩笑,在电视剧和小说里,坏人虽然不是笑到最后那个,却通常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原远转动了一下脖子,仿佛是朝她“看”去。 “脑癌末期,拖了大半年……”易翼继续说着,却更像自言自语,“真是恶有恶报,人不能太阴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