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清观里的十来年里,即便观里上上下下没人愿意指点她一二,可偷看来的也够她将此门派的路子摸个七七八八。见招拆招一招一式都在她的心里比划,她笑着以掌做刃,身形疾行,道袍轻扬,快如抚过的风迅速劈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然后身形往后撤,折断树丫又倾身而上。 细如柳条的树枝在苗宛彤的手中突然化做了利剑,她旋身而上,道袍带起的风在她四周卷起了尘沙,而苗宛彤眼也没错一下,每一剑下去都是新的伤口,她下的每一手都往命门上去,未曾像上次那般给过活路,而面上却是带着笑意,手里的树枝带着凛然杀气直逼而去,如长虹贯穿,众人在白光之下看到了苗宛彤眼里的杀意。 必死无疑。 就在大家以为必死的时候,一把剑横贯而出抵住了苗宛彤的树枝。 苗宛彤挑眉,白光四散,树枝慢慢垂如细柳。 “师姐。” “靖雪,出山了?”苗宛彤收回树枝,随手一扔,堪堪将光秃秃的树枝扔在了戴靖雪的脚边。 “师姐杀了观里上上下下七十二位师姐妹,师父命我带师姐回去。” “是我杀的。” 戴靖雪蹙起了眉尖,秀眉拧成了疙瘩,眼里凝起的恼意顿时有些掩盖不住。 “师父说师姐欺师灭祖在八岁那年杀了自己的师父,如今又携观中秘籍而逃,当杀。” “你信?” “我不信。”戴靖雪摇头,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那师姐你告诉我,你缘何而逃,观里上下,怎的让你下此杀手?” “靖雪你跟她说什么废话,她该死!” 苗宛彤侧头应声看去,脚尖一勾,手指一弹,踢起的石子打中了对方的哑穴,唔了两声便哑了。 “那师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功夫从何而来,出手诡谲,下手狠辣,从来不是三清观所授。” “三清观所授?”苗宛彤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轻笑出了声来,“你且告诉我,自打我被三清观捡回来,除了我师父乐清教过我剑法,她老人家去后谁把我当过观里人?废物剑法,不学也罢。” “靖雪,看清你身边的人,明晓你所做的事,师姐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抚。”苗宛彤话毕一退数丈,在戴靖雪反应过来想要上前追时又回身反守为攻扣向戴靖雪手腕。戴靖雪撤身,苗宛彤本意也未曾想伤她,趁着她撤身的瞬间足下生风,扬长而去。 “不必追了。”戴靖雪拦下余人,“追不上的,以前挨打,练出的那身功夫,怎是你我能追上的。” 戴靖雪收了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疑虑,苗宛彤从未骗过自己,她的性子有些邪,是什么便是什么,没有话会拐弯,所以同自己说的话,到底有什么深意,观里到底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让苗宛彤这样的性子却还要偷着瞒着习武,然后又怒然出走,并对同门狠下杀手。 苗宛彤一路而去,她脚程快,半日时间便进了城,没有趁手的武器总是缺了什么,她先去铺里按着自己的想法打了把刀,虽没自己从前的刀趁手,也算是聊胜于无了。而后找了家客栈住下来,躺下时想了想观里的十几年,又想了想小木屋里的几日。 三清观里的弟子一路寻来,但每次在找到苗宛彤的落脚处时苗宛彤却又上了路,几日以来,未曾抓到苗宛彤的衣角。 在城里住了四日,半夜时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收拾了自己的刀,背上翻身出了客栈。 月黑风高的杀人夜,她却穿一身道袍,任由风吹起她的袍袖,一步一步往城边一个叫苍冥派的小门派而去。 她的内力在这几日里早已恢复得差不离,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执刀而去,倒也是对自己有把握。苗宛彤的轻功极好,如飞鸿踏雁,身影极轻,跃起轻落如飘落而下的轻鸿,落地无声,竟没有一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轻翻而下落地时抽出自己背上的刀,抬脚踩在了对方的咽喉处抵在了桌案上,刀也顺势抵了上去:“我只问你两件事。” 崔义活了一大把的年纪,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姑拿捏住了命脉,且还不能声张,只好横眉怒目地瞪着苗宛彤。 “第一,五灵谱到底是什么?第二,这东西是否真在苗家?” 崔义愣住了,他已经十来年没有听到有人主动提起苗家了,五灵谱他虽一直在派人找,可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一道姑在今日提起。 “你是三清观的人?” 苗宛彤笑起来:“不,我是被你屠了满门的人。” 崔义突然抖了起来,他仔细看着苗宛彤,最后声音里带着颤抖不可置信地问:“苗……苗景龙……” “我爹。” 崔义突然笑起来:“早没逮着你这孽种,竟让你活了十几年之久。” “是吗?我也很可惜,竟让你还多活了十几年。” 苗宛彤话音一落,也不再追问,刀一抽血便溅了自己一脸。 她淡漠地抹了一把脸,满脸的血迹之中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擦了擦刀上的血,觉得刀有些钝。苗宛彤推开房门,所见生物一律斩于刀下,天微亮的时候她站在苍冥门前,回头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门派。 五灵谱是什么她根本不在乎,是否真在苗家,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十三年前崔义带人杀进门,屠了整个镖局,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所见之处全是血,她不敢叫不敢声张,怕杀人狂魔还未走远。被乐清师父抱走的时候她还一心想要跟师父好好学功夫,将来为父母寻仇。直到掌门师叔一掌劈死乐清那日,她躲在门后听到了五灵谱,听到了苗家,听到了苍冥派。掌门虽未养她,却也还没害过她。自她问起苗家时,掌门却一改从前的不闻不问,先是逼问后是下手,她逃出三清观一路被追杀,被当作叛门弟子,也见识了门派里的龌龊。 如今像苍冥曾屠了自己满门那样,她微抬眼皮,将所有罪孽一并归还。 苗宛彤一把火,烧了整个苍冥派。 戴靖雪带人赶到的时候,这里早已烧成了废墟。 她站在废墟之上蹙眉瞭望,整个苍冥派无一生还者,从今往后,天下武林,谁还容得下苗宛彤。小师姐从此以后,又该往哪儿走。 最先惊动的是三清观,门下弟子四处寻人,肃清门派。 戴靖雪回去跪了一天一夜,乐茗低眸斥问:“你可知罪?” 戴靖雪低头叩首:“徒儿不知。” “你有意放苗宛彤而去,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如今苍冥派被我三清观弟子屠门,你让我脸面何放?”乐茗轻哼一声,“找到苗宛彤便不必再带她回来了,寻烟,你去。” “你且跪着,我未开口你便想想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戴靖雪叩首,心道也不知小师姐现如今又到了哪里,可还安平。 苗宛彤上京先去了镖局,她记事早,苗景龙时常扛着她走街蹿巷地带着她去看热闹,碰上个节日时更是将她举得老高。她娘亲生她时难产,苗景龙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什么给什么。只是在学功夫的时候容不得她打马虎眼,那时候苗宛彤还不知晓在苗景龙年轻时,也曾风云一时,苗家刀法醇厚锐利,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不过苗景龙除了教她苗家刀法外,时常会让各路来投靠他的江湖人士同苗宛彤过几招,苗宛彤年幼,有些刀、剑、枪她只悟得了个大致,却因为记忆好,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一步一步摸出了其间的某些门路,将各路功夫揉进了自家刀法之中,反倒让她出手有些邪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