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气流将殿内的烟尘都卷了起来,铺天盖地。薄子夏勉强以手肘支地半坐起身,咳嗽了好几声,方才看清眼前事物。合德跪坐在她的身边,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两人的姿势一时间十分暧昧。 合德低头看着薄子夏,伏下身去,将脸贴在薄子夏心口,像是在汲取薄子夏身上所有的温暖一般。薄子夏不由恐慌了起来。 她推开合德,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捡起剑收回腰间,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淌。合德的武功竟突飞猛进至如此地步,只用气劲,就能将她震退。也许现在薄子夏考虑的不应该是从合德嘴里套出什么话,而是能否活着走出这座佛寺的问题。 门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吹进来,带着潮湿冰冷的气味。薄子夏戒备地望着合德,却见合德只是拾起地上得风灯,又提在手中。 “姐姐,”合德抬头冲着薄子夏笑了一下,“天亮了,我该走了。” 果然,天空已经亮了一些,泛出白色来。不知不觉,薄子夏竟在这佛寺中过了夜。合德提着灯往殿后厢房走去,每走一步,风灯的光就暗了一些,走不过十几步,就已经看不到光亮了。薄子夏追过去,空荡荡的大殿,看不到半个人影。 ☆、叛徒 薄子夏从大殿出去,走出去几步,回头一望,是座将要倾颓的废庙,淋了雨,更显得破败,像久无香火供奉,已经荒弃很久的模样。 昨晚合德牵着她进去时,这寺庙分明还是颇为庄严的,更透出些诡异来。薄子夏摇摇头,不敢多想,这天马上就要亮了,她还是赶回厉鬼道,再做其他打算。 薄子夏刚行至山下,忽然听到呼哨声,随即从树丛里蹿出几个人,手持刀剑指向薄子夏,将她团团围住。薄子夏吓了一跳,才发现围住她的人都是厉鬼道的门人,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便讪笑道:“各位师兄,可是误会了,我……” “误会?”凌修手持黑色拂尘,大步从山道上走下来,身后跟着十来名门人,各个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活像薄子夏欠了每人几百两银子。薄子夏暗觉不妙,目光四处寻找,却不见袖姑娘的人影。 “就是这个叛徒。”凌修用拂尘将薄子夏一指,“昨夜下山私通修罗道中的人,致使半夜时修罗道偷袭。” “半夜时修罗道来偷袭?”薄子夏琢磨着,修罗道果真是要将厉鬼道赶尽杀绝,但又越想越不对劲。昨晚她一直都跟合德在一起的,所以说来偷袭的肯定不会是合德,阎摩、林明思之类的人物来找事倒有可能。只是偏偏挑了她昨晚下山去见合德的时候,实在难以不让人去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昨夜是见合德了,并没有私通修罗道中的人。”薄子夏辩解道。凌修也许是知道合德的,至少应该先问清楚,好让薄子夏还有解释的余地。 门人之中传来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合德是谁?” “不知道,应当是她编造出的什么人物。” “也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还下山。肯定不是干什么好事。” 薄子夏看着严玉楼也同别人窃窃私语,时而还不怀好意地看她一眼,觉得心都凉了。就算她巧舌如簧说服一个凌修,又如何说得过这么多人。更何况,她和合德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两句话难以解释清楚的。那些门人怀疑的目光刺过来,使她如坐针毡。 “薄子夏,我问你,你私通修罗道中修罗女舍脂,杀害道主和众门人,虽然你未动手,但是你手上沾的血比谁都多。看你年纪轻轻,竟也如此狠心?” “私通?舍脂?”薄子夏莫名其妙,被劈头盖脸控诉一通,觉得甚是委屈,不觉提高了声音,“道主不要血口喷人,我薄子夏和修罗道没有丝毫关系,问心无愧,就算再师父灵位前,我也敢起誓!” 她的目光焦急地在众人中逡巡,各门人都在,就是不见袖姑娘。为什么袖姑娘不在这里? 凌修冷笑道:“叛徒,岂能让你再玷污厉鬼道一寸。” “袖姑娘呢?”薄子夏大声问道。凌修现在不愿跟她好好说一句话,若袖姑娘在,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昨晚见合德之事,薄子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早该知道,见到合德根本就没好事。第一次见合德,厉鬼道被灭门;第二次见合德,钟师兄被杀了;第三次见合德,自己成了叛徒,看这架势,小命都要不保。 凌修不再说话,一挥手,几人都挥舞着刀剑向薄子夏而来。她大吃一惊,凌修竟然是连问都不打算问,不管青红皂白就要杀她。 薄子夏从腰间抽出剑,架开一个人的剑,用力一推,夺路而逃。她不知道要往哪跑,但是留在原地无异于等死。 “站住!”身后有人呵斥。薄子夏哪敢站住,也不敢沿着山路跑,怕路旁还有什么埋伏。门人从身后追上来,薄子夏的短剑只适合进攻,防御并不佳,反手握剑挡上几招,更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往前跑,跑慢半步,都有可能丧命。 “薄子夏,你果真心里有鬼!”她听见凌修厉声呵斥,“不然你跑什么!” 这都拿着刀来砍了我能不跑么……薄子夏心里把凌修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却也不敢说话,只往前跑着。 薄子夏昨夜一夜未眠,而且被合德吓得不轻,体力逐渐不支。追杀的人的刀刃剑锋有几下落在了她身上,因为精神极度紧张,竟也不觉得疼,只感觉到血雾弥漫至眼前,视物都不太清晰了。她还在跑着,双脚机械地往前跑动,手臂已经发酸,依然半侧过身,挡着身后袭来的刀刃。不能倒在这里,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死去。 袖姑娘,白袖萝…… 为什么偏是这种节骨眼上,她却消失了……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恐怕也没有人会在意的。但是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死在这个地方。 薄子夏跑到了山下,只见溪流回水湾中,泊着艘乌蓬小舟,一个穿蓑衣的人坐在船头。她的心又是一沉,几近绝望。 这个人正是厉鬼道的第三位护法,阑珊。阑珊是厉鬼道最神秘的人物,从不公然现身,更绝少离开小舟。现在薄子夏被厉鬼道追杀,阑珊与薄子夏又没有私交,一定不会救她的。 不料,坐在舟上的蓑衣人,却举起黑色的船蒿,示意她过去。 “护法,那人是叛徒!不要让她跑了!” 薄子夏听到有门人如此呼喝,阑珊依然保持着半举船蒿的姿势不变,像具雕塑。 厉鬼道的门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薄子夏手臂和腿上都有伤,跑也跑不动,无路可去,只能把希望全寄托于阑珊身上。 薄子夏刚一跳上小舟,阑珊就撑起手中船蒿。溪水甚浅,甚至还不到小舟吃水深度,却快得有如离弦之箭,顺流而下。 薄子夏收剑回鞘,才发现手臂,肩膀和后背有好几处伤,血渗出来,几乎把衣服都染红了,上臂伤口的血染湿了剑柄,收剑时差点握不住。这时候她才感觉到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口里传来腥甜的味道,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