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凰帝,没有。”不知是谁的声音。 “都查清楚了吗?是谁指使?” “这……下官正让人加紧去审。那帮人在城外山坡上挖了一个土坑,下官臆断,假如皇后被带出城之后,可能就会被……” 尾音收拢,意味却不言而明。墨雨枢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所谓豳王派过来的人,竟然是来杀她的。她又想起听到甘晴的声音,莫非主使者是甘晴? 凰帝和甘晴这两个人倒真有意思,与她墨雨枢本毫不相干,此时却一个要立她为后,一个又费尽心思要杀她。 凰帝久久不语。过了片刻,她说道:“现在伺候皇后更衣,朕提前迎娶。” 扑通,谁的膝盖跪在地上:“凰帝,万万不可!今夜非是吉时,提前迎娶,只怕……” 凰帝一声冷哼,惊得那人不敢再说话:“吉时?尚书,朕问你,若不是朕派兵去寻皇后,皇后现在岂不是已被活埋在城外!这便是吉时?” 尚书也许是被凰帝的气势慑到,竟半天说不出话来。凰帝道:“叫人过来,为皇后更衣;另外通知宾客,大婚提前。” 尚书讷讷地说声是,凰帝又径直朝着榻上过来。墨雨枢心里发慌,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却奈何凰帝一把撩起床前重重帐幔,将她扶起来,整个揽在怀里。凰帝身上的脂粉味被北风一吹,带些凛冽的香气。 “朕早就说过,你永远别想离开王畿。除非死。”凰帝凑到墨雨枢耳边低语,手中抚摸她发梢的动作极尽温柔,墨雨枢却能想象得到凰帝冰冷的眼神。她不安地挣扎着,张开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可是她拼命地想要说话,她一定要问,哪怕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墨雨枢抓住了凰帝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两字:“为何?” 这两字中包含太多的意味,为何要娶她为后,为何要这样对她,为何不让甘晴的人将她拉到城外一埋了事。她有无数的不解,无奈不能一一问清。 然而凰帝却没有解答,只是站起身,从她身边离开了。墨雨枢徒然伸手一抓,也只抓到手中凛冽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金簪 雪又下大了些,红灯笼上也积了雪,被火光一照,显出喜气而冰凉的橘黄色来。 王畿皇宫前的大路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挤在道路两边,伸长了脖子要看载着皇后的翟车。然而他们的脸上,多少都有些疑惑的神色。 迎亲被凰帝临时提前了一天也便罢,居然没人知道这皇后是什么来头,只猜测不是王畿中的官宦之女,也许是个诸侯国中的平民女子。 天方蒙蒙亮,听得远处鼓乐之声,辂车同仪仗、卫队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旌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女官和侍从在前引导,使臣和朝廷重臣也骑着马,簇拥着皇后所乘翟车,而翟车之上,装饰着黄金的车饰与鸟类华羽,朱红布幔遮得严严实实,无从看到皇后的面容。 也许是由于时间仓皇提前,这队伍近看来颇有几分狼狈:有的使臣大概是睡梦中被叫醒去奉迎皇后,衣服没穿整齐,还有人跑得太急,鞋子都跑掉了,此刻只光着脚,还有女官头上簪着的花歪了,也浑然未觉,简直不像迎亲的,像是打仗回来。 而在皇宫大殿之中,等候的宾客和使节也是大眼瞪小眼,却只敢偷偷去看御座上头戴冠冕的凰帝,不敢交头接耳半句。 凰帝我行我素是出了名的,不过连大婚都这般马虎,既未提前册封,朝野上下竟无人知晓皇后的名字,又乱改婚期,让众人难免有些微词。与此相较,女帝迎娶女后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随着天色渐亮,雪越来越大,雪片有拳头那般大,从正殿的门外望去,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翟车到后,众女官随即将皇后迎出,引着皇后往殿中走去。皇后身着袆衣,头遮红缎盖头,看不清面容,一手持金如意。宾客列坐大殿两旁,气氛虽喜庆,却带些古怪。王畿中的臣子,好奇为何若相甘晴未在场;诸侯派来的使者,都瞧着豳王的使者窃窃私语,因为豳王的几名使者个个鼻青脸肿,神色古怪,好像刚被人揍过一顿。 女官搀扶着皇后至凰帝阶前,示意她跪拜。皇后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奈何,几名见状的女官过去,硬把皇后给按在地上,勉强对着凰帝磕了个头,也不呼万岁。凰帝并未计较,施施然下座,亲自搀扶着皇后至宫内搭起的帷帐中去饮合卺酒。 喜秤挑落红缎的盖头,墨雨枢用力眨眨眼睛。这些日子以来,眼前都是吞噬一切的黑暗,随着盲药的药劲慢慢消除,似乎有了些微弱的光感,红烛火光在朦胧的视野中窜动,而距自己不足两尺的地方是凰帝这个女人笑盈盈的脸,容光焕发。 墨雨枢的眼睛还有些难受,不能久视。于是她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凰帝那张得意的脸。 入夜了,众宾客不少推脱不胜酒力告退,一时间殿中冷清了许多。大雪应景一般,又下大了。几名宫女凑在墙根处小声说着话。 “哎,喜秤可是你递过去的,你一定看清楚皇后的容貌了。怎样,她生得如何?” “生得还不错,只那一眼,我也看不清。不过,底下不是都传开了么,皇后又哑又瞎。” “当真?凰帝怎会看上个瞎子?” “我也不晓得。不过既然又瞎又哑,我们也没必要怕她,伺候不周,她也说不出来。” “说的是。” 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转眼就被淹没在风雪声中。墨雨枢呆呆坐在凰帝寝宫的床榻上,仰头望着梁上结着的红绸。 尽管眼前还有些模糊,寝宫中铺天盖地的红却让她的眼睛有种被刺痛的感觉。城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俞灵犀的头颅……墨雨枢感觉到泪似乎流了出来,慌忙用衣袖擦擦,然后摸索着把金簪从头上拔下来,偷偷握在手心。反正皇后满头的珠翠,少支金簪,也不会让人察觉到。 凰帝走进来时,龙凤双烛正静静淌着蜡泪,墨雨枢却伏在床榻上睡着了。凰帝轻笑,墨雨枢头上还戴着沉重的凤冠,不知道怎么还能睡得着。她走过去,将墨雨枢扶起来,又为她卸下凤冠,又把蜡烛拿近了,就着火光细细去看她。 墨雨枢嘴唇紧紧抿着,闭着眼睛,也不动弹,任由凰帝上下其手,一看便知是在装睡。凰帝见她脸色苍白,睫毛在面上投下淡青的阴影,妆也花了一些,大概是哭过,心中反而生出些怜惜来。暗想所谓洞房花烛夜,对她温柔些好了。 当真正的吻落在脸上时,墨雨枢猛地睁开眼睛,再装不得死人了。如果之前的事情她可以骗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梦,那么现在,噩梦成真,她无法再骗自己了。 凰帝身上的香气让她眩晕。就连豳王身边打扮最妖娆的姬妾,都没有将自己弄得这么香,仿佛深吸一口,都会沉醉其中。墨雨枢右手放在身后,攥紧了手心的金簪,锋利的那头深深戳入肉中,让她稍微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