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你不跟咱几个说,也成,但是你从前从来不会像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笑。 我看的出来,你这几年不停地接任务,一个接一个,几乎不给自己休息喘气的时间,挣得钱也好,顺手偷来的抢来的银两也好,你都给了你郭大娘,你完全没有必要打着挣钱的名义来骗我们。 你在寻死,夏云。 我从小看你长大的,你骗不了我。” 夏云面上一僵,转瞬又堆满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哎呀呀,您老可是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主动寻死? 我这不是,回报大家嘛……小时候承蒙大家的照顾,再说了,郭大娘后面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我还没喝到口呢,哪那么容易翘辫子。” “你以前,从不喝酒的。” “我这不是没喝上好酒嘛……您不也说那些粗制滥造的酒难以下咽吗?” 夏云笑道,“钱掌柜您就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我活的好好的……今个儿可是月圆之日,我可是急着从您这儿取了银子回去喝酒呢。” 钱掌柜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给了一百两银子,就见夏云兔子似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他叹了一声,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最终化成一声重重的哀叹。 而夏云则是回到悦来客栈,一如既往地把一百两银子甩到郭大娘面前, “掌柜的你随便找个由头把银子还回去吧,大家砸锅卖铁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钱……我夏云有手有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郭掌柜:…… “对了,今个儿是这月的十六,”夏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冲大娘笑笑,“我前些天做任务您不让我喝,今夜就,不要拦我了。” 当天晚上,蝉鸣阵阵。 十六从床上被嗡嗡乱叫的蚊子吵得无法安眠,半夜只觉得胳膊上一阵瘙痒,终于从半梦半醒中挣扎睁眼,啪地一下打死了一直叫嚣的蚊子。 顿时清净。 十六正准备迷迷糊糊再睡下去的时候,猛地发现枕边的夏云不知何时不见。 她眨着刚刚睡醒的眼睛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四周探去寻找夏云的足迹。 突然看见窗外,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后院里刚抽了新芽的老树旧枝上半倚着一个人影。 是夏云。 只见夏云手里拿着一只脏兮兮的酒葫芦,不时往嘴里送上几口,酒葫芦上绑着木塞的红色丝线和夏云头上绑着的红色发带在月色下不时泛着红光。 “举……举酒葫芦,望……看月亮……” 夏云言辞颠来倒去,把浮云调一句好端端的“举空樽,望明月”改的面目全非。 看来是喝醉了。 十六看着夏云的身影,逆光,月光把她剪成了一道黑色的孤影,她没来由地觉得夏云似乎真的就是朵飘忽不定的云,马上就要乘着一道清风,消融在月色中。 不由得起身推门,想要抓住这个影子。 然而不等十六靠近,她就被人往后一拉,十六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发现是郭掌柜,蓦地松了一口气。 “别去打扰她。”郭大娘拉住十六的胳膊,“想要帮她的话……就去后厨熬点醒酒汤吧。” “夏云她这是怎么了?”十六疑惑地问出声。 “十二年前就这毛病,每月十六的就睡不着觉,喝个烂醉,扶都扶不起来。”郭大娘叹了口气,看着十六,似乎在透过十六看另一个人, “十六啊十六,夏云她这么多年,从未主动待在一个人身边,遇到流民也是往熟人有余力的家里送了了事,你是第一个,她没有往我这里一塞就不管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十六摇头。 “因为你的名字,”郭大娘轻叹道,“因为你也是,正月十六出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要开大了 ……下一章直接跳到小时候的回忆……做好准备 第8章 初一 “我娘说我出生那年正月十六,之前一直在下暴雪,那晚大雪骤停,露出了天上玉盘般的月亮,所以就叫我月儿了。” 京城最有名的一品斋里,月儿正软糯糯地往嘴里吸着银丝冷陶,被青槐嫩汁浸透了的细面条,鲜翠欲滴。 月儿吃面的仪态及其优雅,却速度极快,和对面夏云狼吞虎咽的速度竟然不相上下!只不过看起来倒是衬托除了云泥之别——而夏云却是那地底上的泥罢了。 “诶,没有大名吗?”夏云埋头吃面,听了月儿的回答,顺嘴问道。 “没有。”月儿有些茫然,“我娘一直这么叫我,没说其他的。不过我猜我可能姓乔——那个娘要我随身带的玉佩上面就刻了个乔字,也许是我爹的姓。” 夏云把面碗里最后一口面吃完,仗着月儿家里顺来的银子不算钱,又招呼着店小二端上一品斋最好的酒,等待的过程中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筷子,被月儿一瞪,瞬间把竹筷规规矩矩的放好。 “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叫夏云?”月儿拿手帕擦了擦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夏云。 “我啊——”夏云的右手不安分的在木桌上敲着节拍,眉毛一扬, “据我师父他老人家说,八年前天下大旱,老天爷足有三个月没有下雨,田里的庄稼死了七八,地都裂成棋盘样…… 他那天刚好出门去北地会友,路过一块旱地就看着我躺在那里,也许是命大吧,那一片地儿就我头上晃了两片云,刚好挡住了毒辣的太阳——要不然我也像那旁边的庄稼一样被活活烤死。” 店小二把一小坛酒端了上来,夏云立马给自己倒满一碗。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般,慢慢抿了一口。 下一刻她就皱着眉把那小口酒吐了出来,只觉得喉咙里火烧般的疼,连忙把面汤喝了好几口,不满道, “这什么鬼味道!难喝的要死!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这种东西!啊啊啊,以后再也不喝了!” 月儿连忙倒了杯茶递给夏云漱口,像是习惯了夏云这种时常自找麻烦的行为,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夏云猛灌了一口凉茶,觉得喉咙里终于舒服了一点,随即反应过来,努努嘴, “哦哦,然后师傅说他活那么大岁数杀人无数,也没后代,那日他刚好准备归隐到北方不问世事的,但又觉得一身功夫没有传人心有不甘,正在那里唉声叹气的,紧接着就看到了我。 说来也巧,刚把我捡起来头顶的那片云就飘走了,时逢盛夏,恰好他老人家也姓夏——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天意吧,就给我取名单字‘云’了。” 月儿眨眨眼睛,“这么说,你不知道你的出生时日?” 夏云摇头,无所谓笑道,“反正我对丢我的那对男女也没啥感情,生日这种东西无所谓啦……不如把过生日的那点银子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