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镖头突然提高了音量,手还未动,先声夺人,“报上你的万儿来,丁某人倒要看看,你是从哪个山沟里窜出来的不懂规矩的小儿?!” 报上万儿是绿林里的黑话,就是名字的意思。 贼首神色如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的波动,他伸手掏了掏耳朵,不耐道, “我说,你们道上的人都这么叽叽歪歪么?要打就打,我迎战便是,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废话? 喂!底下的!连几个镖师都打不过吗?是不是我太久没抽你们了,动作麻利点,我赶时间。” 下半句根本就没看丁镖头,反而呵斥起手下来了。 “简直欺人太甚!” 丁镖头彻底被激怒了,一腔热血涌了上来! 他一蹬马具,手里的腾蛇双鞭顺势弹开,势如疾风地朝贼首驾来! 两条九节硬鞭均是上好的硬钢制成,左右开弓,就像盘在树上的两条巨蟒,不难想象,只要挨了一鞭,后果定然是皮开肉绽。 然而那贼首只是抬抬眼皮,“咦”了一声,不紧不忙地取下身后背着的随身包裹,轻轻往上一抬。 哗啦开一道钢铁相撞的刺耳声——只不过因为外面包裹着的那布,这声音只是沉闷了一瞬。 腾蛇双鞭把包裹的麻布划开,露出里边寒光一般的兵刃。 “……腕劲儿不错,”贼首慢斯条理地把破布扯开,抽出里边长足八尺的陌刀,露出一股久经沙场的气势,“只可惜,劲儿还不够大。” “你!” 丁镖头策马回身,手里的硬鞭又朝着贼首的脖颈缠了上去! 毒蛇吐信,电光火石! 然而那看起来慢死条例的陌刀竟然突然往空中一刺,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但却精准地砍断了九节鞭的末节! “鞭,也是好鞭,”贼首懒洋洋道,“只可惜,还不够好。” “胡言乱语!” 丁镖头被贼首说得心里一慌,但很快稳住心神。 干脆翻身从马上下来,双足在马鞍上一点,腾空跃起,用上了十成的内力,剩下的八节鞭竟在空中抡出一道圆弧,竟以鞭作刃,再次朝贼首攻了过去! 贼首终于变了神色,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黑面白底的洒鞋也在马镫上一提,八尺长的陌刀在空中大开大合,准备正面硬借! 却没料到丁镖头竟是做的一个假动作,手腕一抖,八节鞭从尾至头生生改了个方向,另一只手上的鞭子竟然直奔着贼首的后背掠去! “有点脑子。” 贼首给出了评论。 但下一刻,手里的陌刀就凌空砍了两刀,一刀面前,一刀身后。 刀回鞭断。 两人都从空中落到地面上。 “只可惜我说了,鞭,还不够好。” 至少材料没有他的陌刀好。 “别磨蹭,我们不是来杀人的。” 贼首皱着眉头,根本就不把丁镖头放在眼里,对着其他的贼寇说着,“把钱拿了,走。” 他这一句话便像是一句催命符般,底下贼寇的动作纷纷加快了起来,竟是直接避开了和镖客们的正面对打,甚至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普通伙计都没杀伤,反而采取了守势,一心直奔骡驮的镖银扑去! “车里有人,定然有宝。” 一人突然拉住身边的同伴,直奔乔安月的马车而去。 “我去!对着妇孺都敢下手?!” 夏云此时正在被一群贼寇围攻,离马车已经颇有些距离。 纵然他们单打独斗不是她夏云的对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群攻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个人实力的优势。 “哎呀,别挡路!”夏云反手一刀就砍在后边人的肩上,脚步一滑,抽刀回身把面前来人捅了个对穿。 她手脚麻利地把那人从刀上推倒,脚步生风,飞快地往乔安月的方向跑去。 然而已经有一人率先挑帘进了马车! “呀!” 马车里面传来乔大小姐惊慌的叫喊。 夏云面色一变,咬着嘴唇,左手上的腰刀横截住旁边拦路的喽啰,谁料忽听刀身咔哒断裂的声音! 夏云眼皮一跳,暗骂道:“我去!不会这么倒霉吧?刀竟然在这时给我断了?!” 走镖的普通镖客的刀都是城里的铁匠铺里统一买的,既非江湖上的名门正派的神兵利刃,也非朝廷官府的精铁打造。 ——凡铁打造的普通腰刀隔三差五地断掉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就在夏云以为乔安月要遭遇不测之际,只见那突然冲进去的贼寇突然被人从马车上踹了下来。 乔安月手里拿着那把切山鸡的菜刀从门帘里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手上的菜刀还带着血,那拿刀的手不断的抖动,看起来佯装镇定。 似乎被外面混乱的情形吓了一跳,乔安月的目光迅速定在了夏云身上,惊呼道, “你、你刀断了!” ……废话还用你说?! 哪怕情势危急,夏云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地上打了个滚,顺势拿起一个贼寇落在地上的刀。 然而当她的指腹磨搓着刀柄上的纹路时,夏云眉头一皱。 这个暗纹…… 一个贼寇朝着乔安月扑了过去! 夏云此时已经差不多近身了,她连忙站起来急冲了两步,走到跟前的时候,猛地双膝一弯,往地上一跪,愣生生地划出几寸的距离竟是朝那人的下盘攻去! 不,与其说是“攻”,倒不如说是“抱”。 “大爷您就饶了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妹,这这这杀了一个人就相当于杀了她全家呀!您行行好……” 夏云特别没有骨气地抱住那贼人的双腿,竟是把他拖在了地上,不让他纵身上马车! 丁镖头正拿着自己的仅剩的一条藤鞭准备卷向贼首的脚脖子,冷不丁地手一抖,还好立马控制住了! 乔安月哪怕此时再紧张,听夏云这口无遮拦地胡诌,面上也是不由得一红,声音也不抖了,娇喝道,“你胡说什么……” “啊啊啊,大爷,您放了咱一条生路吧!” 夏云嘴上大声嚷嚷着,手上却一点都没闲着。 左手紧紧攥着那捡来的刀,右手却是扒在那人的裤腿上,只一摸,就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这面料……不是川杭两方的民间布料,虽然摸着粗糙,但极其结实,但和武林中人穿的衣料不同,上面有一种独特的纹路。 是官窑里面的成品。 官家出来的东西,都会刻上窑名和编号,以便以后万一出了事故好追责。并且为了区别官民,官家的暗纹做得都比民间隐蔽些。 不是行家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夏云刚才一摸刀柄,就察觉到了这点细微的不同,这下一摸布料,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贼寇! 这伙贼寇之前分明就是官兵! 难不成是逃兵无处可去之后便落草为寇了?! 夏云终于明白刚刚从打架开始一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