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惜直直看着顾念因,夕阳落进她漆黑的瞳子里,像是簇随时都要爆燃的火堆,接着在下一秒“啪”的一下就炸了:“谁特意了!” “那是我理解错了,不好意思。”顾念因抬起放在创可贴上的手,微微垂眸向林惜表示抱歉,接着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日光从林惜身侧的玻璃落下,光亮所及之处是少女专心写作业的侧颜。 她乌发柔顺,服帖的别在耳后,夕阳映着,在她的脸颊侧晕开抹粉嫩,乖巧的靠在耳侧,跟她眼眸落下的清冷并不冲突。 林惜就坐在原位上,视线像是被定住了,紧直锁在顾念因的身上。 只不过不是被这人此刻的样子吸引住罢了。 明明刚才这人的话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还跟自己真诚的说了“对不起”,林惜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快。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无论是对谁,林惜的桀骜不逊总会让她站于不败之地,怼的人哑口无言。偏偏这次,一连好几次,她都被这个人按着,按的死死的。 “靠北。” 林惜心情不爽,桌上的创可贴更加碍眼了。 她抬起手就想要把这个东西丢还给顾念因,又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手腕一转,接着就把拿东西丢进了桌洞里。 窗下,一道题就占据半面纸的卷子被摊开,林惜题还没读完就写下了一个狂狷的“解”。 那流畅的解题步骤一排排陈列开来,用力的笔尖敲写着推算过程,戳得桌子嗒嗒作响。 用钟笙的话来说,林惜的数学好的人神共愤。 这两项都是在发泄。 夕阳同云叠在一起,光影透着朦胧的浅橘色。 在节奏杂乱的交响曲中温吞的钢笔不紧不慢的在英语练习册上吻下一个句点,顾念因写完了她的英语作业。 稍微整理了一下,顾念因便将英语练习册推进了书立。 长指抵过书脊,日光同眼睫交错的下方,有一撇深棕色的虹纹不着痕迹的转眸看向了一旁正伏案奋笔疾书的少女。 创可贴已经不见了。 而垃圾桶里没有。 她收下了。 停顿一闪而过,不过须臾,亦如脑袋里的思绪。 顾念因默然将自己的视线收回,她放下了语文书,换而拿出了数学习题册。 . 太阳终于是挂在了教学楼的半腰,最后一节自习的高三部人心涣散。 预备铃打了好一会,走廊上的学生才慢慢吞吞的走进教室,就是上课铃打了,教学楼里也没安静下来。 除了位于最东边的高三一班。 这班里的桌子上齐齐摆着数学开学考的卷子,就像是提前做好了什么约定。 上课铃打了有一会儿,一个努力用两侧为数不多的头发掩饰光秃头顶的矮小男人才不紧不慢的端着个泡着枸杞的杯子走了进来。 这男人姓程,名建邦,是尖子班的数学老师,参与过好几次教材编写,是个评奖评到手软资深老教师。 这次开学考的数学卷子就是他出的,难倒了一片人,尤其是最后一个大题,几乎全员阵亡。 虽然这种题对普通班来说要求太高,一般讲解卷子也不会讲。 但尖子班一定要。 程建邦进门先慢悠悠的看了一圈班里,这才站到了讲台上,似是新奇:“班上来新同学了啊。” 顾念因坐在最后一排,远远的对程建邦颔了下首。 她乌发垂落,而脊背挺直,礼貌而从容的样子让自诩各种学生都见过的程建邦感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虽然只是远远这么一下交流,程建邦就知道这孩子不容小觑,点了点头,表达着自己的认可:“挺好,早就说你们班该扩招一下,教导处那群人就是死板。” 嘴上说着,程建邦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他调试好了小蜜蜂,对台下的学生道:“早讲完你们也早放学,我现在带着你们把上午没讲完的最后两个问讲一下。” “首先这个第一问是为了下面两问做铺垫的……” 程建邦利落的在黑板上写下一连串的数字,班上的学生紧抬着头追着他的思绪,只有一颗脑袋相其违背的低着脑袋。 有些狂悖。 却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在近乎全员阵亡的情况下,林惜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这家伙数学好得要命,常年霸占数学年级第一的王座,无人能撼动。这道正在讲解的压轴题,林惜拿了满分。 所以这题她听得是百无聊赖,单手撑着脑袋,明目张胆的翻着漫画,津津有味的看着主角该怎么解决这次的危机。 “所以说,这一步该怎么样,对!我们把这边的挪过来……” 讲台上,程建邦讲的幸甚至哉,即使没人附和,讲解的声音跟奋笔疾书的声音也都快了起来。 这场面跟林惜正看的漫画情节重叠了起来,粉笔带起的烟雾化作上纸页爆炸,林惜读漫画的心情也被带了起来。 只是紧接着林惜就挑剔的发现,在这热血的背景音里多出了一道陌生的落笔声。 “哒哒,哒,哒哒哒……” 轻皱了皱眉,林惜抬眸朝身侧看了过去。 天边的云被夕阳点燃,张扬洒在书桌上,几缕额前垂落的碎发蘸着金色,扫过了顾念因的侧脸。 她抬头看向黑板,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这眼镜不是很符合当下流行,细丝边框折着冷光,将她深邃的五官被挡在了镜片后,却又因此放大了她身上那种清冷,矜贵无法覆盖,甚至演化成了生人勿进。 要说形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怎么也用不上“禁欲”二字,可与同龄人大多都是温和青涩的样貌相比,顾念因就真是如此。 她眉眼轻抬,手指抵着钢笔,清冷孤傲,精致矜贵都不太够,在这副眼镜的加持下,“禁欲”才是最准确的形容。 林惜的目光略顿了下,在意识到自己给了顾念因怎样一个评价后,皱起的眉头立刻扯着视线移开了。 禁欲个头。 明明是只跟林得缘蛇鼠一窝的菟丝草,装什么清高。 而且就她这个规矩的抄题方式,根本跟不上程建邦在讲台上奋笔疾书的速度。 她的笔尖移动的越快,就越显得她徒劳无功。 啧,这么规矩干什么? 妹妹仔哦。 林惜瞧着,没掩饰的就笑了一下。 看顾念因记笔记似乎成了一个余兴节目,讲台上程建邦板书写的飞快,就这么一会功夫,半面黑板就写满了倒数第二问的解题步骤。 他靠在讲桌上口渴的喝了大半杯的水,等了有一会儿就有些迫不及待了,接着拿起板擦象征性的问了一句:“都记完了吧?咱们现在来看下一问……” “没有。” 就在班里同学刚要窸窣哀嚎的前一秒,教室后排响起了一个懒散的声音。 程建邦不敢相信的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最得意的学生林惜那里看去:“林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