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等待被毁灭的情绪。 就像是周而复始每天都在向上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 清晰锐利的疼合着隐秘晦涩的快意在顾念因的心口螺旋交织,在她铺满浅水的世?界中央长?着一棵狰狞漆黑的树。 从顾念因出生那日起,佘宁对她的生活就有一种病态的掌控欲望。 在她这里顾念因从来不是一个什么独立的生命体,而是她的女儿,她严格要求顾念因,对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做什么放弃什么,都有极高?的要求。 在国小四年级的那年寒假,顾念因曾经尝试过逃离这个地方。 那是她从夏天就开?始做的计划,缜密精细,是远远超出同龄人的聪明。 那天清晨下了很大的雪,顾念因借着上补习班的机会离开?了那幢偌大的洋楼庄园。 也?是那天,顾念因见?识到了向来对她大门敞开?的渚城各处,纷纷对她落下了铁门。 小姑娘带着充足的物资,绕过了保镖监视,特意没走监控可以查到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那艘私船却冒着价值上千万的货物被警察查货扣押的风险,也?要折返,把她毕恭毕敬的送回了岸上。 雪化的时候真的很冷,掺杂着鱼腥臭气的雪水沾湿了顾念因特意换成劣质品的二?手运动鞋。 她坐在刮满冷风的岸口,去无可去,单薄的身子似乎来一个浪都会把她拍进冰冷刺骨的大海。 也?是过了那一夜,生活在玻璃房的顾念因才知道什么叫做权利。 她作为下位方,被权利狠狠的碾压过去,脆弱的身躯不堪一击。 “起来。” 海浪拍过来,佘宁的声音比浪花还要冰冷。 成年女性巨大的身形遮住了即将沉落的太?阳,漆黑的笼罩住小小的姑娘,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严丝合缝的将她扣在下面。 顾念因是不想走的。 小姑娘并?不平静的眼?神里写着倔强,她灰扑扑的一张脸沾满了鱼腥味,跟面前?那位锦衣华服,矜贵迫人的夫人简直天差地别,没什么能反抗得过的迹象,却依旧坚定的跟佘宁无言对峙。 是该说她临危不惧,还是该说她不知悔改。 佘宁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眼?神从刚才跟顾念因对视的那一秒变了一下。 她也?狠,对这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安抚,直接跟她挑明了:“你很聪明,但还不够。” “顾念因,你不要觉得命运不公?,命运给你的已经够好了。你今天之?所以可以做出这样缜密的计划,是因为这个家从小给你的资源。” “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等价交换,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从小享受的都是顾家带给你的一切,在没有完成你的使命前?,你不要妄想离开?这里。” 佘宁的话像是一张判决书,一下就掐断了顾念因所以未实行的计划。 在普遍心智尚未成熟的年纪,她就已经能够听?懂佘宁话里的意思?了。 ——是谁都可以,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好的继承人。 ——既然已经是她,她就逃不掉的。 有时候顾念因会想,为什么七宗罪里没有将聪明也?纳入其中。 或许太?过聪明就已经是一种惩罚了。 人们对自己?所处世?界了解的越深,就越会觉得可怖。 这世?界没有办法全部用已知解开?,深陷在其中的人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顾念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也?忘记了她是怎么跟着佘宁坐进车里的。 只是在这场叛逆闹剧的最后,她记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一点属于佘宁母性的温柔。 维持着舒适温度的车厢在小姑娘上车的时候就用暖意包裹住了她的身体,接着佘宁的手抚在了她的手背。 女人目不斜视,给了她一句生冷的温柔:“今天的任性我只当你没做过,我也?不会告诉你爸爸。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清楚,好吗,念念?” 顾念因点了点头。 不是敷衍,是真的想清楚了。 她要离开?。 她记得有人对她说过,蝴蝶要在茧里呆很久时间才能出来。 只有忍受得过长?夜漫漫的孤寂,才能有展翅破茧的那一天。 “东西我都已经让家里的阿姨给你丢掉了。” 佘宁的语气生冷到了极点,一下将顾念因的思?绪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念因,对她发出警告:“你要记住,我给你这双手,不是让你来碰这些垃圾的。” “今天晚上加练,我会在琴房陪你。” 像是审判,佘宁的惩罚来的毫不手软。 而顾念因语气平淡,回应道:“我知道了。” 月头初上,一片死寂。 母女二?人的对话到此为止,佘宁转身离开?,顾念因在她身后跟上。 少女精巧的鞋跟落在青石板上,裙摆浮动,跟她被丢在门外的蝴蝶标本擦肩而过。 脆弱的鳞翅被暴戾折断,断肢残骸。 而夜风低伏过地面,那原本被固定住的翅膀在空中飞了起来。 . 翌日天色沉沉,大风席卷了整个南城,气温骤降。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穿破云层,寂静的教学楼一下活了起来,班上的人纷纷站起身来活动自己?快要钉住的身体,顾念因也?起身拿着水杯离开?了座位。 长?臂探进视线,钟笙肆无忌惮的向后伸了个懒腰。 只是她这次是另有目的,接着就转身看向了林惜:“阿惜,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钟笙这话卖着关子,林惜就继续看她早读没看完的漫画,回的敷衍。 钟笙一瘪嘴,接着趴在了林惜桌上堆起的书上,接着道:“我感觉大神今天有点气压低。” “她不一直都这样吗?”林惜随口,依旧头也?没抬。 “当然难不是了!”钟笙高?声反对,“今天早上我一进门就觉得你这后排好冷啊。” 听?到这话,林惜终于抬起了她的脑袋。 她随意瞥了一眼?钟笙单薄的衣服,指道:“今天大降温,就你穿的这么一点,老?天爷不冷你谁冷?” 钟笙被林惜无语到了:“我说你这么不解风情,怎么追大,女孩子啊!” 这人自从那天有了这种想法,脑袋里就莫名将林惜要追的人换上了顾念因的脸。 刚刚差点说出来,改口改的飞快。 林惜也?没听?出来,只针对她前?面这句话反驳:“谁规定的追人就一定要这样,我有我自己?的办法行不行啊。” 这么说着,她就抬手拧过了钟笙的脑袋,不耐烦的讲道:“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顾念因没事。” “怎么可能没……” “都醒醒啊,待会上课抽查《蜀道难》,背不过的抄十遍。” 就在钟笙反驳的时候,汪婷秀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 周一上午的第一节课是汪婷秀的语文,她喜欢早来,课间十分钟她恨不得早到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