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霏微暗暗调整姿势,把身坐正了,反正她不会出声询问,但如果阮别愁一定要挪过来,她倒也能勉为其难地让对方靠上一靠。 琴良桥果真比下城好太多,至少城市是规划过的,只是乍一看过于荒芜,独有桥梁和房屋,其实人烟稀少。 多半是因为没有绿植,且又无人打理,望过去灰扑扑一片,甚至不比下城更有生活气息。 云婷开着车,冒出一句话:“牛皮糖好吃不。” 十六把墨镜拉下来一些,露出一双好看却冰冷的眼。她脸颊微鼓,嘴时不时动上一下,分明就是在嚼牛皮糖。 “给我一口,早上赶过去买的,没来得尝。”云婷目不斜视,车开得还挺稳。 沈霏微心想,难怪云婷开个车要花上二十分钟,原来中途去干了别的。 十六便从纸袋里拿出一块小的,撕包装时顺带解了安全带,直接偎到云婷边上,举动不算太温柔地挤进云婷嘴里。 “下次长手了自己拿。”她坐回去,把安全带重新系上。 沈霏微隐约觉得,这两人似乎不单是普通朋友,她们之间好像没有明显的界限。 偶尔会显得很亲昵,亲昵得过于…… 缱绻了。 大概是察觉到沈霏微的目光,十六回头看了一眼,从纸袋里捞出两块牛皮糖就往后丢,说:“哈喇子快流下来了。” 沈霏微慌忙接住,脸微微发烫,想说自己并不馋,可十六糖都给了,她总不能丢回去,只能干巴巴道谢。 十六调整椅背,抱起手臂躺好,还把墨镜戴回了鼻梁上。 沈霏微给阮别愁分了一块,小孩没推拒,大约也是想吃,撕开包装就用牙咬。 咬着糖,阮别愁慢吞吞地挪了两下,衣摆蹭到沈霏微边上,连带着那略显幽暗的目光,也跟着斜向沈霏微。 沈霏微被盯惯了,索性不看这麻烦精,不跟对方对视,眼不见心不烦。 这不算破烂,甚至还挺拉风的越野车,在过了三道门和百米悬桥后,径直开进上城。 令人诧异的是,这一路过来,云婷竟都没有用上导航,就连过了桥也是一样。 云婷好像精准地记住了每一条路,甚至还清楚地知道,施家落在哪个方向。 沈霏微笃定,云婷一定来过上城无数次,来得多了,导航仪便只有点缀的作用。 十六终于取下墨镜,她映在后视镜里的脸,看起来有点冷,好像这一趟不只是去讨要东西,还要去打一场硬仗。 沈霏微承认,她怯场了,不过有云婷和十六这两人开道,她也不至于扭头就跑。 车顺利开到施家门外,施家的宅子还是熟悉的样子,院子里花草刚被打理过,通通覆着水珠。 “到了。”云婷不熄车,“十六陪你们进去,我在这看车,省得施远驹耍阴的,喊人把我的车拖走。” 这还真是施远驹干过的事。 沈霏微记得,沈家刚倒的那几天,有不少人上门找施远驹谈事情,施远驹让他们稍安勿躁,扭头就悄悄打了电话,叫人把他家门口的车全部拖走了。 只是沈霏微很意外,云婷竟连这事也知道,她有点信云婷是干侦探这行的了。 沈霏微坐得有点僵,两腿像被钉住,半天没开车门,她不太敢和十六一起进去。 “再过一个小时,施远驹就要出门了,他有个会要开。”云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车拦他,赶紧的。” 沈霏微不由得怀疑,云婷是不是还在外兼当施远驹助理一职。 十六已经开门下车,躺乱的头发虚虚拢在脑后,别在其间的画笔要掉不掉,笔刷一头甚至还沾着没清洗干净的红色颜料。 那点红色,叫沈霏微看得惊心动魄,她实在没法在十六身上看到“靠谱”二字。 但阮别愁已经跟着下车了,临下车还喊了沈霏微一声。 “姐姐。” 沈霏微硬着头皮跟上去,看十六推开铁门就往里走。 穿过院子,十六从容地按下门铃,开门的是施家的保姆,一个挺善良的女人。 保姆诧异地问:“您找谁?” “施远驹。”十六说。 接着保姆便在十六身后看到了沈霏微和阮别愁,她明显不知道这两个小孩此前去了哪里,在露出惊喜的神色后,匆匆把人往屋里请。 保姆简单收拾了桌子,说:“您坐,我去喊施总一声。” 沈霏微站在边上,看十六不坐,她也不坐,而阮别愁向来是跟沈霏微的,也站得跟笔直的麻杆一样。 过了一会,施远驹从楼上下来,在见到沈霏微和阮别愁时,他眼底的惊诧委实难藏。 十六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拿这两个小孩的东西。” “你谁,你要我就得给?”施远驹掂量,这女的必定是下城的人,所以他语气里夹了点轻蔑。 十六没表情地端量施远驹,手臂蓦地抬起。 下一秒,天花板传来破裂声。 悬起的监控头被打爆,一枚硬币叮铃落下,晃悠悠滚了几圈后,在沈霏微的鞋边停住。 “我是舒以情。”十六破天荒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冷漠,还很莫名其妙,显得有点神经质,“名字听过吗。” 第11章 得是够快、够准、够狠,否则一枚硬币根本不足以击碎摄像头。 沈霏微被吓住了,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嘴唇一动,忍不住默念一遍。 舒以情。 原来十六的本名叫舒以情。 她不太清楚是哪三个字,只能两唇一碰一张地模拟出读音。 念着很是优美诗情,恰般配了十六的相貌,唯独不搭气性。 沈霏微留意到,在舒以情说出名字的时候,施远驹变了表情。 施远驹露出见鬼一样的神色,脸上的傲慢自大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他甚至还往后趔趄了一下,鞋尖已经撇向另一边,身体不受控地想逃。 他的恐慌有迹可循,他死死抿着嘴唇,抉眦而无言,垂在身侧的双手俱在发抖。 沈霏微更加困惑,舒以情这个名字,当真有这么大的威力? 保姆求助般看向施远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舒以情那挽起头发的画笔将掉不掉,她索性取下画笔,微微低头,慢条斯理地将头发重新挽好。 她没有给施远驹太多的反应时间,凉声说:“我要把这两个小孩的户籍,迁到我名下。” “你……”施远驹的脸色极其难看,像有许多话想说,可又只能怒瞪舒以情,半天憋不出别的字音。 “尽快,我的画作要在傍晚七点前完成,还得赶回去。”舒以情一副全然不顾旁人死活的模样。 施远驹僵硬站着,冷汗淋漓。 此前开面包车和踢门讨债的,其实就是一伙人,全是收了施远驹钱的。 那些人在下城也算小有威名,所以任施远驹怎么想,也猜不到会有人插手。 “没听过?”舒以情转头,堂而皇之地找寻其他监控头,姿态很是无畏。 施远驹总归是怕的,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舒以情,她在下城一定都有些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