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戏，你都可以喊卡，我想追你，但你可以拒绝我。”周迦宁气归气，但就是想宠她。　　 “那我拒绝你……”黎筱雨小声答了。　　 老半天，周迦宁都不回话。　　 黎筱雨是怕了，推了她一下，心想这多大点事儿啊，你又不是缺人要，你何必吊死我这颗歪脖子树？“……你没事儿吧？”　　 周迦宁还头一次碰上自己送上门人家不要的，心情恶劣的能去杀人，闷着不吭声。　　 黎筱雨心虚，其实被周迦宁告白还挺满足虚荣心的，怎么说周迦宁也是她崇拜的制片，这么漂亮，身材好，肯花时间花心思逗她开心，都是她照顾着自己最近才能撑下来。跟她在一起也特别愉快，但说到感情总觉得滋味不对，有点愧对周迦宁厚爱道：“我也……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就是……最近不想恋爱。”　　 “我一时冲动，你别介意。”周迦宁答了话。　　 黎筱雨松了口气：“我不介意。”　　 周迦宁抱着她还不松开：“你不想我追，那戏怎么办？你喊卡吧……”　　 这把黎筱雨给问住了，她从周迦宁怀里起来，面对面看着她，周迦宁眼里的心疼她都能感觉到。根本就像照镜子，她感觉那是她面对卫莱的时候的眼神，那么爱一个人得不到回应的心情，她的切肤之痛，她拒绝周迦宁，就像是在拒绝她自己。　　 张着嘴，脑袋发晕，黎筱雨把卡在喉咙里轮回了十七八遍，喊不出来。　　 周迦宁还在等。　　 黎筱雨惦念了半天，给自己也找了一大堆理由，憋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明白自己什么心态……也是人贱，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看着周迦宁：“明天不是还得骗孙静彤呢，等她签约了再喊吧……”　　 周迦宁看了她几秒，心领神会般知道她多少还是有点经不住自己追，顿时又找回点自信，没有怪罪也没有嘲笑她，淡淡道：“那就继续演吧，就当我体验生活，演个没演过的，挑战自己。”　　 “你没演过人女友？”黎筱雨哆嗦。　　 周迦宁扶着额头凶她道：“我没演过备胎。”　　 瞧瞧，都混成什么样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都这么大能耐了，混成一备胎。　　 黎筱雨听完吐了舌头，嘴角丝丝吸气，然后是各种情绪都涌上来。　　 害怕、厌烦、怀疑、不安。　　 除此之外，还挺同情周迦宁的，同情周迦宁牺牲这么大，大大满足她虚荣心一回。　　 “没事儿，明天演完你就解脱了。”黎筱雨撩话安慰，赶紧开车门灰溜溜跑了，心想周迦宁也是颠了，怎么生冷不忌什么都往嘴里塞，这事儿不喊卡，工作都没法继续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说到的是宋丹丹前一阵改了她一出戏里的所有台词，结果就演员改不改该人剧本的事儿，遭到全国大多数编剧导演的讨伐，认为演员的职业是演戏，不是乱改人台词。当然也有力挺宋丹丹，认为该改就得改。　　 关于这个问题，著名影评人周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专栏里给过答案，如果你是拿过奥斯卡最佳编剧奖的英伦才女演员挨骂汤普森，你改出花来都没问题。如果你是电影投资人，把导演换了都没问题，改几句台词算什么。　　 ☆、第七封印　　 不算答应周迦宁，也不算完全拒绝，黎筱雨心情一片灰暗跑回家了。　　 背着包一路叮叮咚咚跑上楼，走道上就听见自己家阳台的老洗衣机哐嘡响，转速声跟飞机引擎一样嗡嗡，她打小就担心那洗衣机洗着洗着，然后就从阳台上飞走了。黎妈在嘟嘟囔囔抱怨天气，等姥爷好了，以后晨练得给姥爷带防毒面具。　　 “黎子，又加班啊。”她爹在看电视。　　 “加班。”黎筱雨点头。　　 她爹看着道：“哎哎，你过来一下。”　　 黎筱雨皱着眉头，往过走两步。　　 她爹拿着一份菜单子道：“我弄了个单儿，你看看，还有啥不合适。咱再改改。”　　 黎筱雨匆忙收在手里，眼睛瞄一瞄就道：“合适，都合适。”顿了顿道：“他们猪汤狗食吃习惯了，你随便炒个土豆丝都能打发。我在宁夏拍戏的时候，四季豆都是生的，还不是照吃。”　　 她爹看着她，突然起身道：“也是爸爸没本事。”　　 “怎么这么说？”黎筱雨怕了他的自尊心，最近可能是体面的别墅区蹬三轮送饭多了，他爸感慨也多。　　 他爹不好意思道：“卫莱爸爸是钢厂厂长，孙小姐的爸爸全国有几十家超市。周制片爸爸也是电影公司老总……我就能炒个菜。按理说，你比她们也不差，生的是咱们老厂最好看的姑娘，从小聪明，念大学挣脸。可你要拍个戏……还得这么受罪，你别怪我。”　　 黎筱雨拍片也不爱苦情戏，苦算什么啊？只是人生的一种滋味儿。人这一辈子，有更高的jīng神追求后，苦就不算什么了。这跟唐僧去西天取经是一个道理，唐僧知道吗？他哥哥是太宗，他缺钱吗？不缺，袈裟都是观音菩萨给的。他没事儿还寻摸吃苦呢，十四载chūn秋荒无人烟的地方提溜一只猴，一只猪，一个河童。　　 走着走着，看看风景，念念经，还能见佛祖。　　 回来拯救万民于水火。所以，黎筱雨觉得她其实还不够苦。是不是谁写过一个诗还是怎么了，低到尘埃里，再开出花儿。　　 黎筱雨觉得自己一生最大的问题不是穷苦，乃是说苦不苦，说甜不甜。可能她也真的不是海贼王，所以老天爷不肯让她空乏其身，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奥斯卡，痴人说梦。　　 黎筱雨心想，哎，这也不是她的问题。这是她爸爸的问题，也是全国下岗一代及其子女的问题。物质匮乏，导致jīng神也不丰盈，即使想丰盈一把，也显得捉筋见骨。搞艺术这件事，如果真非天才，普通人到底坚持什么？　　 黎筱雨劝了她爸爸道：“瞎琢磨什么呢，好好炒菜。卫莱爸爸还不会给卫莱做饭呢，你没那个命格，但你天天在家陪着我们，也是我福分。你一身光鲜，天天不在家，我也不爱。”　　 她爸还想说什么，但感觉说不出来，愣愣道，哎，我给你做饭。你晚上还吃饭吗？　　 不吃了。饱了。黎筱雨说实话。　　 她爸爸站在屋里面对她，就少了底气，像随时会被抛弃的孩子，讨好她那样道，那你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了。　　 黎筱雨看看自己身上衣服道，这得gān洗。这是戏服，我明儿给人送回去。　　 她爸爸眯着眼睛道，那纽扣线怎么松了，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巴宝莉也就这质量。黎筱雨丢给她爹，她爹找线头和针去了。　　 黎筱雨心想，这日子，乏味是乏味，没法jiāo流是没法jiāo流，jīng神层次不一样是jīng神层次不一样。她从来没指望过姥爷和爹妈能陪她看法国新làngcháo，没指望他们能理解什么叫色彩构图，她就算把英格玛伯格曼拉他们眼跟前，他们也觉得是一国外老头，不会因为《第七封印》感觉人生苍凉。　　 但是黎筱雨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不一样，就觉得她爹不好。在她心里爹妈和姥爷都很好，是几十亿人里头，顶好的那一拨。就算互不理解，也是可以让她涌出真爱。这是人与人之间天然的朴素的那种爱。　　 黎筱雨把这个事儿琢磨琢磨，回房休息了。面对一屋子海报，她找到了埃尼奥莫里康内的配乐作曲CD，在几平方的狸子窝里，她带了耳机，沾上了枕头。　　 埃尼奥莫里康内一辈子配过500部电影，才华横溢，赋予变幻，人能想到的音乐类型，他都进行过尝试，古典、爵士、流行、摇滚、电子、先锋乐派……一生乐此不疲寻求着新鲜，以天份在自己的领域游刃有余，令人艳羡。　　 她可以理解周迦宁喜欢他，埃尼奥莫里康内配过的两部作品，洛丽塔的迷惑，西西里美丽传说的风韵，俨然就是周迦宁的两面。她有成熟性感的外在，但感情不遵守成人责任道德的秩序，想gān嘛就gān嘛，爱谁就非得要人家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