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珂说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孟琦琦就开始每天眼巴巴地盯着窗口等到天色泛白,她等来了好几个黎明却无论如何不能驱散内心的焦虑和恐惧。 清晨她用厚厚的粉底掩饰满脸的憔悴,白天她用一杯杯咖啡强撑虚弱的躯体,等入了夜她就用干涩的眼睛瞪着天花板寻找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睡意。 她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似乎总有人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甚至她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粘着她、窥探她,可待她猛一回头,看到的尽是冷漠的目光。 这几天一回到家她总觉得门没有锁好,门上的那个猫眼搞得她心神不宁,她不敢把眼睛贴上去,她害怕任何一张出现在门后面的变形的脸。除了央求齐修远又陪了自己一晚,孟琦琦并没有把自己糟糕的精神状态告诉任何人。 调查组依旧很低调,四人小组里有位搞it的同事自进了保密处,就没怎么出来过。剩下三人除了分别单独找人谈话,也不和其他人接触,保持着高度的神秘感。 一周后调查组通知已经搜集了完整的材料准备上交总部做最后裁定,马上就过春节了,这也就意味着所有相关涉事人员,都将背负着沉重的包袱过年,更要命的是,年终奖也要等决议下来以后才能发放。 公司里的气氛相当凝重,许多人直接把怨气挂在脸上,甚至迁怒到倍受质疑的孟琦琦身上。其实在陆向荣离职之前,总有人不怀好意地含沙射影,那时候孟琦琦并不在意,她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如今,这欲加之罪让流言蜚语变得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逼真,甚至连孟琦琦都开始怀疑,难道是自己选择性遗忘了和陆向荣曾有过的私情? 孟琦琦从办公区走过的时候,不用看也能感受到那些隐藏在电脑屏幕后面的白眼,还好这个高端写字楼里不允许随便吐痰,否则孟琦琦肯定会受到众人的唾弃。 曾经关系不错的nadia、tina之类也对她避之不及,paul更是在她旁边摔摔打打的,这原本最最熟悉的办公区让她每一秒钟都如坐针毡。 这已经是孟琦琦上午买的第三杯咖啡了,她磨磨蹭蹭地在电梯间里踟蹰着,无论如何不想回去上班。 “孟琦琦!” 听到有人叫她,孟琦琦吓得打了个激灵。一扭头看到吕一帆举着一杯咖啡,刚好走到她身边,冲她礼貌地笑笑,问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孟琦琦勉强笑着,解释自己昨晚没睡好。吕一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拿到她面前说:“你门禁卡落咖啡店了,我刚好看见。”孟琦琦连忙接过卡道谢,心里觉得特别难堪。 电梯下来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他们就各靠一边,默默地喝着咖啡。也许在玛丽苏的情节里,密闭空间是最引人遐想的地方,但此刻的孟琦琦像面对考官一样很局促,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电梯镜刚好反射出吕一帆的侧影,挺拔高耸的鼻梁骨让他不笑的时候显得特别冷峻。 孟琦琦有点失神,只见吕一帆眼睛一瞥,从镜子里回望着她,淡淡地说:“孟小姐也不必忧心,我们也只是走走过场罢了。”话音刚落,哔的一声,电梯到了,吕一帆伸手挡着电梯门,很绅士地让了让,孟琦琦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这是这么多天里唯一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人了,更何况他那样的身份说的那样的话,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整个下午孟琦琦都情不自禁地关注着吕一帆,他出来了两趟,一次是上厕所,一次是去保卫处。他逢人便挂上客气的微笑,转过头便又一脸漠然,而那张好看的脸上再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终于等到调查组离开,孟琦琦立马向人事处请了病假,买好当天的高铁票回家。 到龙城的时候,天空中零零星星地飘着雪花,气温比北京还要低几度,一出站台孟琦琦就看见爸爸两手插兜站在哪里,笑眯眯地看着她,隔着老远就伸出手,接过女儿的行李箱。 “爸!我这次回来啥也没买!” “要你买啥,现在我也会在网上买了。” “我妈呢?” “在家给你做饭呢。” “爸,我想吃羊肉串,电烤的那种。” “吃那干啥了,你妈饭都做好了。” “哎呀!就想吃了么,香香嘴,不耽误吃饭。” “诶呀这娃娃,还电烤的,我问问现在哪还有电烤的。”说着老爸拿起手机在他的小圈子了广播了一下,马上就有各种回复。 “行行行,就去老巷吧,你小时候老去的那家。” 自从上大学离开家,每年回来家乡都有变化,尤其老城区的房子几乎拆得不见踪影,路面也全都拓宽了,虽然现在的城市风貌越来越现代化,也越来越美观了,可是她小时候记忆里的印记却越来越少。 这十年来大部分的时间在北京,有时候孤单了、挫败了、异常低落的时候就特别想回家,可是家也一直在变,如果不是亲人在这里,孟琦琦总会恍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老巷是龙城最早的商业街,民国的时候就兴起了,巷口的大柳树就是世事更迭的见证,现在大柳树被圈起来了,在周围高楼大厦的衬托下,显得也没有那么雄壮古朴了,现在的商业街全国各地都大同小异,还好小时候的那家老字号的副食店还在,孟琦琦在窗口上心心念念地等来了冒着油花的羊肉串,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并没有激活味蕾深处的记忆,顿时索然无味。 回家的路上,老爸一边儿开着车一边儿调侃着刚刚提供“情报”的老伙计:“你说的这家不行啊,难吃死了。哦……还有哪家?纺织大厦那底下还有卖的吗?” 孟琦琦听着连忙摆摆手,她懒懒地窝在后座里,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爸爸刚买了车,一到周末就带着她满城去找好吃的,现在孟琦琦盯着爸爸的后脑勺,他理了短短的板寸,头发根白了一半儿,耳朵那边的皱纹也变深了,远远儿看就是个小老头了,可在他心里,孟琦琦依旧是他馋嘴的闺女儿,他依旧乐意为了姑娘香香嘴,开着车满城市的转悠。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有人疼的感觉真好啊!” 一进屋就闻到了熟悉的炝锅味儿,不用说妈妈只会这一招鲜,所以小时候孟琦琦特别不爱吃饭,无论什么珍馐美味她妈妈都能给炝了,结果什么菜都一个味道,后来妈妈更省事了,一个炝锅大烩菜可以吃一个冬天,直到现在孟琦琦看到土豆白菜海带三巨头,都会觉得发愁。幸好今天妈妈做的是疙瘩汤,妥妥的小时候的味道。 妈妈看见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了?脸色蜡黄的,老孟你没看出来吗?快明天让你爸带你去看看!” “诶呀,妈我没病,就是年底加班累的。”孟琦琦低着头吃着疙瘩汤,如果让老花眼的妈妈看见她的熊猫眼,又该大呼小叫了。 “你那个工作怎么天天加班啊?我告诉你再这么下去你内分泌失调了,到时候可不好要孩子。”不知道何时起,妈妈跟孟琦琦的对话不用一个回合,就会跑到生育问题上来。 “诶呦妈呀!怎么又是生孩子啊,咱一步一步来可以吗?”孟琦琦无奈地笑着。 妈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说:“过完年你就二十九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呢?你和白珂到底怎么打算的?” 孟琦琦刚刚好转的心情又开始烦躁起来,“今年结今年结,这不早就订了的事儿吗?您现在着急,白珂人也回不来啊。” “我就不明白了,都什么宝贝疙瘩的工作啊,一个天涯海角的、一个起早贪黑的,孟琦琦你不小了,你耽搁不起了。”虽然心里知道妈妈是对自己好,但话不投机孟琦琦只能憋闷着干巴巴地咽着饭。 “咸菜呢?”爸爸喊着:“就光做个疙瘩汤,连个下饭菜也没有?”妈妈立马调转火力:“这都快饭点儿了才告诉我回来,我这也刚下班,去哪儿给你们爷俩变一桌子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