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没有全亮。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扫战场。　　 顾知意跟着自家父王走进屋子里，看着这满目疮夷，神色却很平静。　　 弄的顾如晦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你不怕？”　　 顾知意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自家老爹，突然笑了笑。　　 “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怕，可只要一想到，若是咱们失败了，我会死，娘亲会死，丑丑也会死……　　 您会被人砍掉头颅，钉在耻辱柱上，史书功过，都说您是举世闻名的大奸臣，后世无数人提起咱们，会群起而骂之，我就突然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　　 顾如晦神色动容，忽然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眼神满是包容。　　 “史书功过，未来评说，都是身后之事，未必重要。”　　 做好人和做坏人，对现在顾如晦来说，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顾知意歪歪头，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父王准备趁此机会，攻下京城吗？”　　 顾如晦顿了顿，只觉得这女儿果然胆大，但一时之间，对她的欣赏却更加抑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不会。”　　 顾知意愣了愣。　　 “京城是整个国家的中心。”　　 占领了皇宫，就能称帝！　　 “然后呢？”　　 顾如晦笑着看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女儿，循循善诱。　　 “虽然痛快了，会有什么后果？”　　 顾知意认真的思考起来。　　 后果……　　 会像英国公说的那样，四海讨伐，多处起兵，本就稳定不久的国家将处处响起兵伐之声，百姓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毁于一旦。　　 他们不会想到是皇帝不义在先，只会指责汝南王狼子野心。　　 曹操那么厉害，却也只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司马懿如此强干，一辈子都在想要做皇帝，最后仍然含恨而终，只能让儿子弥补他的遗憾。　　 他们忌惮的，无非正统二字。　　 “可是，您不想入主京城吗？”　　 说句狂妄的，只凭今天的胜利，老爹完全可以做摄政王。　　 过几年，找个理由让皇帝让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如晦突然一笑。　　 他甩甩袖子，单手背在身后，忽然看向不远处的天边。　　 第一缕阳光洒向地平线，黎明将起。　　 他忽然笑出声来，很是狂妄。　　 “京城又算什么？”　　 “知知，这京城太腐朽了。”　　 皇帝的命令出不了皇宫，世家层层剥削，三教五流混杂。　　 这样的京城，他顾如晦不稀罕。　　 “本王不是曹操，也不是司马懿，本王没功夫在一个泥摊子里打滚，本王不要让来的皇位。”　　 “我姓顾，就算要做皇帝，王朝也该姓顾，没有什么平乐帝，我才是开国帝王！”　　 “京城算什么，本王所在的地方，才叫中心。”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意气风发。　　 忽然回头看向顾知意，眼深似海。　　 “你信不信，本王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顾知意看着他，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　　 她看着自家父王的眼睛，心情难以平复。　　 “我相信。”　　 ……　　 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小厮做贼一样的走在街上。　　 昨晚上动静那么大，一直打到凌晨五点才安静下来，主人家不敢出来，却把他派来打探消息。　　 说是要根据战斗的结果决定以后的站队。　　 小厮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万天神佛。　　 他除了喜欢偷看春兰洗澡之外，没做过什么大罪过，神佛饶命……　　 出来打探消息的下人很多。　　 在这一路上，他遇到了张家的林家的和杨家的。　　 几人相携走去，远远的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他浑身颤抖，突然发现连墙上都染满了血腥。　　 他们看到了堪称人间地狱的一幕。　　 往日巍峨的汝南王府，大门轰然倒塌，上头堆满了尸首。　　 血流遍地，满目苍夷。　　 整个王府仿佛被血水洗刷过一般。　　 地上！　　 墙上！　　 屋檐上……　　 都还滴着粘稠的鲜血，昨夜温度很低，条状似的鲜血粘在一起，像是冬日里被冻成冰条的水。　　 一股味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传来，旁边响起了呕吐之声，他也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人间地狱！人间地狱！”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　　 身旁却突然走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身影。　　 沈怀洲手上拿着羽毛扇，眉间的美人痣比鲜血更红，他的眼神清明，目光坦荡。　　 仿佛这满地霜夷并不能使他的内心动摇分毫。　　 除他之外，还有很多胆子大的人偷偷的躲在暗处，观察着那空荡荡的大门。　　 “我滴个娘嘞，死人了，真的死人了！官府怎么还不来？”　　 “昨天来的就是官府嘞，俺的主人家就住在汝南王府不远处，俺昨天晚上偷偷打开门看了，都是些穿铠甲的大兵，手上的大刀那么长，好多人嘞。”　　 “又没听到汝南王府犯什么错事，怎么突然引来了官兵？”　　 “大妹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昨天皇帝来汝南王府了，好家伙！　　 当今是个小心眼的，嫉妒咱们汝南王，还抓走了人家的弟弟，严刑拷打啊！　　 结果被人给当面戳穿了，要是俺丢了这么大的脸，可不得怀恨在心？”　　 那大妹子吸了一口凉气，都没功夫思考这大哥的口音不是京城的，震惊的紧。　　 “皇帝……皇帝竟然这样小气？”　　 成遥扮成的大哥粗里粗气的说话。　　 “那可不是，皇帝丢了脸面，竟然要杀人灭口，屠人家全家呀？”　　 听到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人间惨状是他们亲眼看见的，谁都没有怀疑那人说话的真实性。　　 皇帝在他们心里的印象直线下降。　　 有些读过书的文人甚至都开始发抖起来。　　 随意屠戮有功之臣，动辄抄家。　　 当今此举，哪还有一点明君的气度？　　 百姓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有些人甚至开始为汝南王担忧了起来。　　 王爷和公主可是个好人，不能出事！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踏步声。　　 在众人的注目之中，顾知意身影瘦弱，踏步而出。　　 看清她身上穿的衣裳，众人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