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灭了县令派来的手下,吕守文命人挖了大坑将这些人掩埋,不留下任何证据,以免县令提前知道有所准备。 这些人一去不返,县令肯定生疑,但是也强过有人通风报信。 如今只有董娥一个向导,想要往回传递信息更是艰难,假如在大漠迷路,绝对死路一条。 事已至此,只得一起向前行,走一步看一步了。 使团在董娥引导下,先返回两日前的那条小河旁,沿着小河行了三日,看到一座高大敖包后,董娥笑了。 指向前方连绵起伏的丘陵,她对着古圣超道:“大哥你看,从前面隘口穿过去,就到了真正的大漠。那里常年飞沙走石,驼队经过上百年往返,硬生生踏出一条道路。这条路需要十多天才能走出,沿途不会有任何补给,所以咱们要在这里储存到足够的清水才能上路。” 众人听闻赶忙下马,到小河旁接水。只要是能装水,可以随身携带的壶、囊、锅等等容器,全部装满水放在马上和车厢里。 董娥又发现问题提醒道:“水壶和水囊随身携带的尽可能不要离身,大漠不时有沙尘暴,马匹通常因为害怕乱跑而丢失,不要把所有东西放在马背上,以免找不到。” 偷袭他们的那些人都骑了马,现在马匹充足,古圣超挑了匹骑行,把马车让给董娥。 她身上伤口没有痊愈,一个人在车厢里能安心养伤。 马匹吃的草料也准备妥当,众人稍作停留便上路。 穿过丘陵间天然形成的隘口,前方一望无垠,再无任何遮挡。 连草都少得可怜,间隔很远才能看到一簇绿意。 一眼望去,全部是砂砾和碎石,平铺在苍茫的瀚海中。 果然如董娥所言,在横无际涯的大漠中,隐约出现了一条略微带有弧线的浅浅印迹。 那是上百年来马匹和骆驼反复踩踏,开辟出的一条路。 沿着这条路不紧不慢前行,众人再无奢望,十多天枯燥的日子,想想也是让人烦心。 有人烦闷,有人却是开心,吕守文指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道路兴奋道:“朝廷上下对边境是否开市议论纷纷,争论不下才让我们出来考证。两国间多年不曾有过正常贸易,按理说交通早就阻塞,但是这条路证明了民间私下的交易从未中断,更加说明了两国开市的必要,我们不虚此行。” 有了这条路,董娥专心在车厢里养伤和练功,大可不必担心迷路了。 白天赶路,晚上宿营。 顺利前行了六日, 这日董娥在车厢里忽然感到胸闷,顿觉不妙,探出脑袋观望。 东南方向晴空万里,西北方向反而雾蒙蒙一片,有风从那边吹来,微风徐徐,带来浓浓的土腥味。 不好。 “停下,快停下,有危险。”董娥钻出车厢立起高声大喊。 “怎么了?”古圣超纵马而来。 望着迷蒙的远方,董娥焦急道:“马上有沙尘暴过来,我们要即刻围在一起,大家聚拢起来才能抵御狂风。” “不会吧,有这么玄乎?”有人将信将疑。 对于这个刚结识的义妹,古圣超倒是言听计从,他立即策马奔向前方的吕守文,边行边喊:“前面的停下,后面的赶快跟上,大家围成一个圆圈。” 吕守文听到声音勒马停下,见是古圣超便问:“怎么了?” “沙尘暴,有沙尘暴要来。”古圣超指向西北。 “还有人知道吗?”吕守文从未亲身体验过,转身征询其他人意见。 随行的队员有人经历过,远眺后不安道:“看着像,还是先做好准备为妙。” 听从了大家看法,吕守文将手中的旌节高高举起,放声疾呼:“以我的旌节为中心,所有人马向我围过来。” 一声令下,众人有条不紊进行。 马儿好像也感知到危险,见主人下马,不等主人指示纷纷卧倒。 此刻,不知从哪里奔来两匹高头大马,绕着众人转了一圈,然后朝南面飞驰而去 众人都在忙碌中,谁也没有在意马儿从何而来。 载着董娥的马车要停在上风头,企图为大家遮挡风沙,她阻止车夫道:“大哥,绝对不可,车辆只能停在下风口,要不然飞起来会砸坏人的。” 车夫不以为然:“能有多大的风,听我的没事。” 董娥无奈,只得求助古圣超。 副使的话还是管用,车夫虽有怨言,不得不赶了马车到下风口停留。 看到车夫不满的表情,董娥依旧有话要讲:“大哥,赶紧把马从车上摘下,车轱辘也要扔掉,要不然还是会被风卷走的。” “有完没完,就你事多。” 看车夫的架势,她若不是副使的义妹,就要动手打人。 董娥受了委屈眼泪汪汪,只得靠在古圣超身上寻求安慰。 古圣超看在眼里,也是狐疑。 正疑惑间,忽听有人惊呼:“看那边是什么?” 众人跟随那人的手势望去,远处出现一座大山,缓缓朝这边挪移过来。 大山横亘数十里,全是黄色的砂石组成,顶天立地而来。 奇怪的是,能把砂石卷起如此之高,众人感觉到的风却不大。 这样恐怖的景象,让每一个人都心惊肉跳。 “赶紧趴下,围起来趴下,都挤在一起最好。” 董娥虽然受了委屈,为了大家的安危还是在高声提醒。 这次无人反驳,都自觉围在一起,肩并肩紧挨着,趴在满是砾石的地面上。 恨不得刨个坑钻进去。 霎时,疾风吹来,耳边狂风大作。 车夫驾驭的那辆车马儿受到惊吓,前蹄高高抬起,不断嘶鸣着。 他见势不妙,竟然站起朝马车奔去,快速将马儿从车上摘下。 马儿害怕,四蹄翻飞居然逃远。 车夫再想返回人群,逆风已经迈不开腿,身前仿佛一面墙挡在那里。 一阵密集的沙石打在脸上,疼的要命。不得已,向后退了两步躲到车后。 刚才晴朗的天空瞬间暗了下来,三步之外就看不见东西,无穷无尽的沙粒劈天盖地横扫而过。 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在推他,车夫扭头,那辆沉重的马车抵着他慢慢漂浮起来。 车夫大骇,没有来得及反应,马车就从头顶飞走。 他没留神顿觉站立不稳,狂风卷着他也飞离了地面。 “我命休矣。” 车夫哀叹,悔不该自作主张,为了脸面非要和董娥小姑娘作对。 陡然,一只大手及时抓住了他的脚踝,硬生生把他拽下来,压在身下。 车夫眯缝着眼观看,砂石怕打着眼帘生疼,几粒细沙飞入眼中,泪水不听话涌出,连忙合上双眼。 就是那一瞬,他也看清是副使古圣超救了自己。 “多谢!” 一张口的功夫,嘴里便灌进沙土。 两人谁也不敢睁眼,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古圣超饶是内力浑厚,也得拼命和风暴抗争,避免卷走。 过了一会儿,沙土在两人头顶堆积,慢慢形成一道沙梁,只得用手护住口鼻,避免窒息。 反正昏天黑地不辨日月,两人一动不动抵御着风暴。 狂风呼啸,鬼哭狼嚎一般,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从头顶飞过。 细密的沙石不断在身前和旁边堆积,逐渐遮住了半个身子,紧紧扒在地面的那条胳膊,全部被沙土埋没。 这样也好,有了沙石的固定,古圣超也省却了力气,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坚持着,坚持着,最后实在精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还是阴沉。眼前灰蒙蒙看不清东西,耳旁依旧是呼啸的狂风。 身上特别沉重,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整个身子已经全部掩埋在沙土中。 用手扒掉鼻孔边的细沙,继续睡觉。 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再醒。 感觉过了好久。 风终于小了。 古圣超疲惫地站起,整个天空从上到下像是罩了许多层薄纱,昏黄的颜色弥漫着天地。 鼻孔里嗅到的土腥味十足。 脚下的车夫像是死去,一动不动。 扒开他身边的沙土,把他从里面拉出来。 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喂,你没有事吧?” 车夫哼哼唧唧睁开眼,看了看天:“我就是睡着了,没有事。” 他吐出口中的细沙问:“现在是白天还是黑色?” “我也不知道。”古圣超摇头。 确实无法判断,除非用沙漏计时才能估算。 不远处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古圣超跑了过去。 有人也站起,同样的懵懂,像是做了一场梦。 “董娥,董娥。”古圣超高声呼唤着,唯恐义妹出现意外。 “大哥,我在这里。” 董娥站起,拍打着身上沙土,向他奔来。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慰。 “吕二哥,二哥在吗?” 见义妹无恙,古圣超又去找吕守文。他是正使,使团的主心骨,千万不能出差错。 有人坐起,从沙土中摸出旌节高高举起:“我在,死不了的。” 大家纷纷醒来,互报着平安。 清点人数,还是有不幸的状况发生。 有两人失踪,估计是被沙尘暴卷走,凶多吉少。 死亡一人,是被风暴刮来的石块砸中脑袋,直接毙命。 还有多人肩膀和大腿让飞来的石块砸伤,但是相比死亡,又是一件多么庆幸的事情。 物资也有损失,所有的车辆全部飞走,幸好马儿有灵性,都陪着主人卧倒,一人一骑不成问题。 忙碌中,有人兴高采烈喊道:“你们看,天快亮了。” 众人观望,昏黄的天际,果真出现了一道浅浅的鱼肚白。 终于熬过了漫漫长夜,大家顿时有了精神。 死去的那人无法送回故里,只能就地埋葬。 古圣超找来臿和锄头,找了一处砂石较少的地方挖坑。 往下挖去,石块渐多,甚至出现了青砖。 北胡这样的大漠,缺乏烧砖的土质,只能从大武王朝运送,砖和瓦的价格自然非常高,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得起。 青砖有些松动,用手扣几下就能拿起。 越拿越多,古圣超忽然感觉脚下松动,间不容发之际腾空跃起,远远躲开。 轰隆一声响。 刚才站立的地方,整个塌陷下去,荡起漫天尘土。 有两人好奇,走到近前查看,却听下面传来类似磨坊转动的声响,猝然射出无数枚利箭。 事发突然,那两人来不及躲闪,当即中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