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和面包车开出不远，驶入了一条狭窄的机耕道，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有个村子。　　 祁同伟的车悄悄跟在后面，走出大约一公里，便看到了远处有成片的房屋。　　 “小全，先等一会，过个五分钟再过去。”　　 五分钟后，他们把车停在了村外的一处空地上，然后步行进村。　　 村子不算大，也就一百多户人家。　　 面对四个陌生人的到来，村民们有些好奇，但没人发问，而是打量了他们一番之后，又纷纷往村子深处走去。　　 祁同伟有着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警车和面包车到村里来，应该是要执行什么公务。　　 而这些村民，都是去看热闹的。　　 走了一会，果然发现前面密密麻麻的，聚集着一大堆人。　　 挤进去一看，五个乡干部模样的人和两名民警，围住了一户村民的院子。　　 而那户村民家门口，站着四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对青年夫妇，都拿着农具。　　 似乎在和乡干部与民警对峙，嘴里还有言语冲突。　　 祁同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便问周围的人：“乡亲们，他们在说什么呢?”　　 一个年轻小伙子回道：“你们听不懂客家话，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们都不是本地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听他们说的话，应该是黄大山家里人偷偷砍树了。”　　 “哦，谢谢你啊。”　　 这时候，两名民警突然解下了腰间挂着的警棍，乡政府工作人员嘴里的语气也愈发严厉，场面立刻紧张起来。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谈崩了，很可能会发生武力冲突。　　 祁同伟见此情况，为了避免事态恶化，赶紧带着全旭、林峰和姜武走上前去。　　 “各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民警见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谈吐气质不俗，又说着普通话，肯定是城里来的。　　 便也以普通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祁同伟拿出工作证，道：“我们是市林业局和民政局的干部，到松林乡有公干。”　　 民警接过工作证，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照片，没有发现破绽，便对一个乡政府工作人员说道：　　 “江站长，你们林管站的领导来了，具体的事情，你自己和他说吧。”　　 江站长看了看祁同伟的工作证，态度立马端正起来。　　 “高科长您好，我是松林乡林管站站长江华，不知您到松林乡来，有何贵干?”　　 林管站站长是股级干部，而祁同伟现在的身份是副科级。　　 “江站长你好，我是局里派下来走访的，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这户村民的户主叫黄大山，他们未经批准，私自砍伐树木，涉嫌滥伐林木罪，我们今天过来，对其进行依法处理。”　　 黄家的年轻男子开口了，原来他也会说普通话。　　 “你放屁，我们怎么滥伐林木了?”　　 “黄兵，证据都在那里，你还敢抵赖。”江华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一堆木材，都是碗口粗的杉木，估计有上百根之多。　　 “那是我家自留山上的树，凭什么不能砍，要你们管。”黄兵回道。　　 “自留山上的树，同样受法律保护，你们家没有向林管站提出申请，就擅自伐树，也是违法的。”　　 祁同伟听到这里，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法律里确实有一条，未经有关部门批准，哪怕是自家种的树，也不能擅自砍伐。　　 黄家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认为自家林地里的树，可以随便砍。　　 说白了，就是吃了不懂法的亏。　　 如果他们只是砍上一两棵，应该问题不大，林管站也未必会来管，可砍了上百棵，数量实在太大，不管都不行了。　　 这种事情其实很棘手，农民不懂法，觉得砍自家的树天经地义，肯定不服气，说不定还会引发武力冲突。　　 祁同伟把江华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江站长，看黄家人的样子，好像是真的不懂，你们林管站打算怎么处理?”　　 “高科长，我们的意思是，念在他们是初犯，情有可原，不追究其刑事责任，但是要没收这些木材，再罚三千块钱。”　　 “他们不同意?”　　 “不同意，别说罚款了，就连滥伐的木材也不肯上交。”　　 凭心而论，滥伐林木是很严重的事情，如果较真的话，黄家会有人坐牢。　　 这个处罚并不算过分，就是罚款金额多了一点，对山里农民来说，确实难以接受。　　 “江站长，要不我去做做他们的工作，你这里也少罚一点。”祁同伟决定当个和事佬。　　 江华想了想之后，回道：“既然高科长愿意出面，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要黄家愿意配合，让我们把木材拉走，再补种上树木就行，罚款方面，一点不罚说不过去，按最低标准吧，五百块。”　　 “行，就这样。”　　 祁同伟和林峰走上前去，说道：“我们是市林业局的，想和你们谈谈。”　　 “你是市林业局的，那就是林管站的领导咯?”黄兵问道。　　 “对，我是他们领导，怎么处理，我说了算。”　　 “那好，我相信你们市里来的领导，会公正一些，下面怎么谈?”　　 “到你家里谈吧。”　　 进门后，祁同伟并没有直接亮出底牌，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　　 “黄兵，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砍树?”　　 “我想种果树?”　　 “果树?什么果树?”　　 “沙糖桔。”　　 “哦。”祁同伟顿时眼前一亮。　　 自己正打算在梅关市大面积推广沙糖桔种植，眼前这个农民小伙，居然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懂怎么种植沙糖桔?”　　 “懂，我在外面给别人打了两年工，就是种沙糖桔，我们松林乡的气候条件，也很适合种沙糖桔，所以我想回来自己种。”　　 “这个想法是好的，但你知不知道，砍伐林木是违法的。”　　 “我砍的是自己家的树木也违法吗，你是市里的领导，可不能骗人。”　　 “真的不骗你，法律里确实有这条。”　　 “这个……”黄兵沉默了一会，鼓起勇气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不让他们把木材拉走，再交三千罚款，真的会坐牢?”　　 “会。”祁同伟点点头，紧接着又话锋一转。　　 “但我既然进来了，就是为了帮你，我已经说服林管站的江站长，只要你家交出木材，不用罚三千，五百也可以。”　　 “木材可以给他们，罚钱不行，五百也不行。”黄兵的父亲黄大山突然插嘴。　　 “树长在我家地里，还要罚款，哪有这样的道理。”　　 祁同伟没有在意，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大叔你不要激动，这五百块钱，我私人帮你们出了。”　　 “这……”黄家父子愣住了，很快又反应过来。　　 “那不行，这是我们家的事，你能帮忙说话，我们就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让你帮我们出钱呢。”　　 祁同伟淡淡一笑。　　 看来这对父子，都挺厚道，是实在人。　　 越是这样，自己越要帮忙。　　 “你们就不要推辞了，把这五百块钱收下，只要能化解今天的冲突，对我来说，就是值得的。　　 我马上还要去松林乡政府一趟，等办完事之后，我会再来你们村的，到时候再和你们详聊。”　　 此时，祁同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