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邢夫人在身边,贾赦不敢再与贾琏多话,唯恐真的是他爹贾代善显灵,跟贾琏说了当年的事情。贾琏又不知深浅,若一下子说出来,那可实在让贾赦脸上挂不住。 如今的贾府上上下下,无人不认定是因为贾母偏心小儿子贾政,又看不上大儿子贾赦,所以才造成了二房贾政一支跟随贾母占据了敕造荣国府,将真正袭爵的大儿子赶去了荣国府老宅居住。 大家都这么想,也挺好。 . 邢夫人作为继室嫁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听说的。 所以邢夫人私底下一直替贾赦叫屈: 我们大老爷是嫡长子,就应该住在敕造荣国府里头,二房住在里头算什么事? 我们大老爷是嫡长子,就应该执掌荣国府的一切权力,怎么轮到二房说了算? 我们大老爷是嫡长子,就应该独得荣国府的所有家产,怎么能让落在二房手里? 邢夫人自知自己娘家上不得台盘,自己又无儿无女,又随着年老色衰,只剩下恭维讨好贾赦这一条路可走,每每都是拣着夸赞贾赦的话来说,以让贾赦听着舒服为头等要务。 十几年来,一直听着这些舒舒服服的话,贾赦也越来越觉得有道理。 随着一些事情被有意无意地淡忘,贾赦也愈发觉得自己受了许多委屈,少不得生出了对贾母偏心的怨气。 . 此时,不知就里的邢夫人并未察觉贾赦的神情有异,只道是方才贾赦又跟贾琏生了气,便白了贾琏一眼,仍旧接着方才她自己的话题,继续自作聪明地巴结贾赦: “我去挑了个戒指,黄金的,可不是银的。 鸳鸯要是瞧见,必定喜欢得什么似的。又叫了她嫂子进来,吩咐她先去跟鸳鸯垫个话儿,叫她也高兴高兴。 她是老太太最近身的大丫头,老太太到底有多少家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明白。 咱们现在就把她弄到咱们这边来,等老太太不在了,有鸳鸯这棵摇钱树在咱们自己家里,可不是比二房又占了先机? 到时候,二房还想占咱们的便宜,叫他们做梦去吧。 老爷放心,我是个心里明白又绝不吃醋的,必定会哄着鸳鸯,叫她跟我一条心,让她给我当个左膀右臂,牢牢地把所有家产都攥在咱们手里。 也亏得老爷神机妙算,才能想得如此长远,既然老爷让我明儿就先出手,我自然得给老爷当好先锋官,一准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 “我爷爷说……” 贾琏的话还没说完,贾赦赶忙抢着道: “明儿不用去了,后儿也不用去了,我不要鸳鸯那丫头了。” 邢夫人如遭了当头一棒,一时摸不着头脑,可她顺从惯了,想都没想,就先道: “不要也好,老爷英明。” 心里却转不过来弯儿来: 贾赦这些年来,一向是说一不二,任谁说都不听。 只要是他看上了哪个丫头,便死活也不松手,必须得想方设法弄进来当小老婆方罢。哪怕新鲜劲儿一过,就彻底丢在脑后,三年也不一定再睡一回。 今儿贾赦怎么忽然改了性子?刚才还说得板上钉钉似的,怎么忽拉巴又不要了? 何况,邢夫人自己也是真心想把鸳鸯弄到自己这边——只要有了鸳鸯这把钥匙在身边,老太太的体己可就能都弄到自己手里了。 而若是自己不出手,以鸳鸯这种家生子出身,又极得老太太的心意,一旦将她赏给贾琏或是宝玉为妾,那可就要便宜旁人了。 尤其是万一要是真给了宝玉,那不就是活生生地便宜给了王夫人? 天爷爷哟,可别再给二房锦上添花了! 都是嫁进贾家来的媳妇,邢夫人只得了个一品诰命的虚衔,可王夫人呢?有王家大家族当靠山,有一儿一女当靠山,上头还有个偏疼小儿子的婆婆当靠山。 邢夫人再一想到自己拖着个只知道没完没了来要钱的穷娘家,而夫家里的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自己半点也做不得主,偏偏又无儿无女,婆婆又看不上,除了还能以贾赦浪费为名,但凡寻个机会就抠点儿银钱出来,竟是没一点子好事。 这要是再让王夫人的儿子得了鸳鸯,邢夫人只觉得自己的亏都吃到爪哇国了。 心里一急,邢夫人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 “可不能都便宜给了二房啊。” 贾赦忽然福至心灵,朝邢夫人连连摆手: “出去出去,你先出去。” 邢夫人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得赶忙答应着出屋而去。 既然贾赦忽然改了主意,邢夫人只得立刻赶紧派人去找金文翔媳妇来,好把之前的话收回来。 . 屋中只剩下父子二人,贾赦才算是松了口气,朝贾琏道: “现在说吧,你爷爷说啥了?” 贾琏故意做出诚惶诚恐的神情,磨磨叽叽道: “爷爷说的那些话,我可不敢跟爹说原话,只说他老人家的吩咐罢了。 头一件,爷爷叫爹去老太太面前多尽孝,还说……再要是毁了子孙后代的前程,他老人家要……跟您老人家算账。 第二件,叫咱们趁今日富贵,在祖茔的附近,多多购置田庄、房舍、地亩,免得日后少了祭祀。 还说,这等大事,本就该是长房来操持,若是爹……那就只能再交给二房去办。” “啊?这个家里如今哪儿还有钱给祖坟买田庄啊?一个省亲别墅,已经把家里都花得精穷了,这不是为难人吗?” 贾琏连连点头: “我方才跟爷爷也是这么说的来着。 他老人家说,既然他能够趁着这几日出了鬼门来阳间,自然是有上天的机缘,叫咱们只管听吩咐就是了。” 贾赦斜了贾琏一眼: “你小子哪里来的造化?如今倒成了你爷爷的钦差了?” 贾琏一咧嘴: “爹信不信这些话,儿子不知道,反正儿子是信了爷爷的话。 爷爷叫儿子去劈棺材,别人都觉得是个思路,结果,就愣是劈出了个三品实衔来,还真真是个大造化呢。 所以爷爷说我闺女日后要得大贵,想来也必定错不了。” “大贵?咱们家也要出个娘娘不成?” “这个……爷爷可没说,儿子也不知道。 儿子只知道明儿是大姐儿的洗三,二房都不去,咱们这边要是也没人去,只怕爷爷是不答应。”